画中的薛定谔

文山雪

首页 >> 画中的薛定谔 >> 画中的薛定谔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摸金天师 木叶:准备叛逃,系统来了 神级盗墓系统 绝命游戏大逃杀 反抗在幻想乡:新章 人间鬼事 十月蛇胎 冥婚阴坟 史上最强店主 斗罗之瞎子斗罗 
画中的薛定谔 文山雪 - 画中的薛定谔全文阅读 - 画中的薛定谔txt下载 - 画中的薛定谔最新章节 - 好看的恐怖灵异小说

第三百六十五章 陆全全

上一章书 页下一章阅读记录

陆全全本名陆婉怡,是个娇小玲珑美丽异常的女子。很小的时候,旁人都说她长大以后肯定有出息,家长于是也卯足了劲儿地培养。可是,总是当她真的长大后,却发现自己并不真的快乐。于是她认为,在她和幸福之间,存在着一种属于缘份的东西,一种命中注定无法躲避的东西。

第一次遇见林金荣,是在曼谷的航空售票处。没买到八月五号的票,陆婉怡很有些心焦。当她从窗口挤回来时,看见一个小男生正眉飞色舞地与另一个人说着什么。陆婉怡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他的嘴真大!而且心里愤愤地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要去美国吗?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九号那天,陆婉怡去机场买临时票,又碰到他。他问陆婉怡:“你要走吗?”陆婉怡说:“走,说什么也走。”在那个夏天,所有离开那块土地的人,都有一种仓促逃命的感觉。所以,他们一起买了票,是头等舱的,自然就坐到一起了。

那时,在陆婉怡看来,他是个根本不起眼的小男生。她觉得,在自己生活里有过的那些男孩子,各方面比他好多了。在飞机上,她几乎没和他说什么话。尽管后来,他跟陆婉怡说,陆婉怡睡着的时候,把手臂搭到了他胸前。

到了纽约,郎之嵩的朋友去机场接她。她知道林金荣没有人接,心想大家都初次来异国他乡,理应尽量帮助,就让他一起去了那人家里。第二天,陆婉怡去“强森”车站,林金荣去送她。上车之前,她礼节性地和他握握手,说:“以后再联系。”也许是命运安排,就在她踏上车的那一瞬间,她回头一望。就是这一望,给她带来了灾难:她迄今为止的生命里最痛苦、失落最多的恋爱。

那时,林金荣站在那里,疲倦不堪的样子,满脸的茫然,无助。陆婉怡的心底,有那么一丝东西微微抽动了一下,顿时是满腹爱恋和心酸。她真想走下车,回去,紧紧地拥抱他一下。但是,她没有。可她知道,今生今世再也忘不了这个小男生了,有种朦朦胧胧的东西,悄悄泛起。陆婉怡从此便感到,她和这个小男生之间,或许会发生点什么不一般的事情。

“强森”车站,是在四十二街一座大楼里。但是,不知为什么,陆婉怡的记忆里,总是有那么方灰蓝的天,一轮发白的太阳。林金荣显得又瘦又小,象个与妈妈走散了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一切安排好后,她给他写了封短信,他的回信也不长。她真正想起他的时候,是秋天。

陆婉怡惊异,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秋天!

那枫叶是怎样的红啊,红得触目惊心。陆婉怡担心,它们随时会滴下淋漓的鲜血。她感到恐惧不安。那满山遍野的燃烧,是种太疯狂太绝望的美丽。陆婉怡被深深地感动了,她似乎能悟到一种怎样的热烈和执着。每一片红叶,都有一个美得惊人的梦,不然,它们不会这样毫无保留地炫耀自己。陆婉怡知道,它们不会长久,不会的。

风雨来得也是出乎意料地早。不到两天,红叶全凋零了,泥水中,行人的脚步毫不留情地碾过,陆婉怡觉得红叶在哭泣,在流泪。就在那个时候,她更深深地感到了一种孤独,一种深藏心中,郁积已久,却又表达不出的孤独。初来时那种新鲜和兴奋消失了,一种极度的厌倦和寂寞绝望地攫住了她。每天走过森林的时候,她只想放声哭喊,或者走进去,向森林深处走进去……因为孤独,所以总想逃避点什么,远远地。但她无力逃避,她不能逃避。悲哀笼罩着她,忧郁追逐着她。日子一天天寒冷阴暗漫长起来,陆婉怡每天所盼望的,就是黑夜降临。夜晚,黑暗中,她拼命地思念呵,思念时,她咬住被角无声地哭泣。

她想郎之嵩,想她新婚即别的丈夫,尽管那婚姻是某种特定情境下的产物。想起机场上,她只是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了声“我走了”,然后泪流满面地进了候机厅。不是因为离开郎之嵩,是因为离别,离别总是让她心碎。后来,郎之嵩告诉她,他在机场外一直等到飞机起飞后看不到了才离开。从那后,他一直失魂落魄……陆婉怡从不记得郎之嵩有失魂落魄的时候。郎之嵩,我等你来,我一定要履行自己的承诺,给你做个好妻子。我要让你因为有了我而幸福、快乐,我发誓要做到。没有郎之嵩,陆婉怡无法度过几年前和初恋的男友,那个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分手后那段痛苦的日子,更不会来美国。她告诉自己要报答他,用自己的一生做代价。当然,理智上她知道,有些亏欠,她永远也报答不了。

但是,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她想起了林金荣,想起那个小小的男孩。她想她应请他来,来看看这样一个凄艳绝顶的秋天,纽约那样的大城市,是看不到这样让人心悸的景色的。她写了封信,他回信说太忙,来不了,可是在她心里,却莫名其妙升起一种期待。期待什么,她并不知道。

那时,她写了一首诗:

梦想里没有了你的歌声

多么深沉的日子啊

我打不开

……

是怎样的星星呢

我们一起怀念雪夜

你唱起轻快的歌谣

拉近山边温暖的雪

……

陆婉怡不知这首诗是为谁写的。但她依稀仿佛地觉得,什么时候,有过或将有那么一个冬夜,柔软的白雪,轻曼地覆盖着大地,密密匝匝的没有叶子的树枝,多情地捧起一勾新月,天空是淡紫色……灯光下,陆婉怡听他唱歌,没有歌词……他的面容好忧郁,眼神好悲伤……她轻轻捧着他的头,吻着他的黑发,柔声地说:“哦,哦,我的孩子,我的可怜的大孩子……”,陆婉怡不知道他是谁。陆婉怡的想象力相当丰富,她常给自己编童话,而且,常浸淫于这样的童话不能自拔。

可是陆婉怡在等待。每日每日,她似乎习惯了望眼欲穿的徒劳的寻找,心已习惯了痛苦的挣扎。在这遥远的异地,她不知为什么要期待,也不知想寻找什么。她不应有时间和闲心去期待和寻找。她知道,正因为这种寻找和期待,她总会失去些什么,总会有什么要离开她。她得为此付出代价。

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开始盼望见到林金荣。她编织了好多很美丽的故事,在她和他之间。她很激动地期待着。那将是个温柔宁静的梦境。

直到现在陆婉怡才明白,她从这场恋爱中,只得到苦痛和失落,唯一的原因,就是在故事开始之前,她曾用那样理想,那样绚丽的色彩去描绘过了。图画中,只是那个站在白白的阳光中弱弱的男孩子。实际上,林金荣,他,是一个……那样的……小男人。痛定思痛后,陆婉怡才绝望地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然后是一错再错!错得太完美了--竟然没有什么可挽回的。陆婉怡失去了自己,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一切都是从那个圣诞节开始的。陆婉怡相信,在她以后的生命里,唯一不能忘记的节日,就是这个圣诞节。

期末考试之前,她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寒假要去他那儿。从此,她便兴奋异常。她一连几天没睡觉,也吃不下东西。去的前一天晚上,她坐了一个通宵,读完了两本琼瑶的小说。她为自己感到可笑,却又控制不了。她“设计”好了剧情,那将是符合她想象力的一出爱情剧,浪漫而温暖,也许,疯狂。

见面时,他问了一句:“你来了?”陆婉怡只是微微一笑。

陆婉怡觉得有些不安。她心跳得很慌,隐隐地有种兴奋。她告诉他什么也不想吃,只想睡。他去别人房间看电视去了。她睡不着。她把一张小卡片放在他桌上,卡片上是一片红枫叶,还有一句话:“送你一片枫叶,一片相思,你是否把我忘了很久很久……”陆婉怡在上面又写:“希望你喜欢这卡片。……不要在意。我是个极端喜欢简单化的人。”

他回来过几次,陆婉怡总是装睡。可她的心却跳个不停。深夜一点他看完电视回来的时候,她正靠在床头看小说。他们讲了好长时间的话。他先是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后来又坐到了床上。他的眼神中有那么一种东西让陆婉怡心跳。陆婉怡不知那是否自己所期待的。

三点多的时候,他告诉陆婉怡:“该睡了。”陆婉怡乖乖地躺下。他说:“我去洗澡。”陆婉怡以为他会去别人房间睡,所以,直到他关了所有的灯,只留下了一盏昏昏暗暗的台灯时,她还是没有意识到真正会发生什么。

他走到床边,坐下,说:“可以吗?”陆婉怡的头,在枕头上不自觉地向里移了移。就是这么一移,给了陆婉怡一个从此不断受伤的机会……陆婉怡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样地允许自己对他不设防线。难道她期待的,就是这些吗?难道她就是这样相信他吗?这也许是她想象的“剧情”之一,但是,不应这么快的。

不,不是的,一想起那个在灰蓝的天空下白白的太阳里那个小小的孤弱的男孩,陆婉怡就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所期盼的,不是这些。那是个如晨雾般朦胧温和的梦,是月光中的小提琴曲,是秋日中,红叶般成熟宁静的相知……不是这样的相亲,这样……象血肉横飞的搏斗一样的相亲。为了这种相亲,她把自己赔进去了。

陆婉怡知道,自己的心中,一生都不会释然……她如何承受得起!

陆婉怡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早晨窗外乌鸦“嘎嘎”的叫声,那么尖厉,那么刺耳。一到四五点钟,天刚开始泛白时,它们就叫开了。陆婉怡总是把窗关得严严的,可是,她对乌鸦的叫声过于敏感,总是能被它们吵醒。她的心“突突”地跳着,怒火在胸中燃烧,咬牙切齿地,她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可还是隔不断那种声音。早知这样,她宁可屋外没有小河,没有树林,没有草坪!

她很委屈,觉得一个人在外流浪,为什么总要有那么多苦楚。即使几只乌鸦,也可以置她于死地。这里是十分宁静的,除了清晨的鸟鸣,没有大城市中那种喧嚣。陆婉怡不明白,在纽约时,在林金荣那儿,窗后是医院,不时有救护车的“呼啸”,走廊里,经常有人高声说笑,隔壁的音乐惊天动地……但她能够睡得死死的。也许,枕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和着他的呼吸,心中可以份外踏实许多,沉稳许多,少了那么多惊惧?当从恶梦中醒来,惊魂未定,会不由自主地向他怀里依去,他仍旧酣睡,手却轻抚着陆婉怡的背……这是怎样的一种安全感呢?以前,陆婉怡认定自己是个坚强的女人,因为,她已忍受过许多得不到的悲哀。到了美国,她才发现,自己是那么软弱无能!

以前,有人问她:“陆婉怡,有没有需要男人的时候?”

她诚实地说:“有。孤独寂寞的时候,曾盼望会有人相伴。即使不能相知,孤灯下,能有双注视自己的眼睛。也许因为我是女人,我的世界只有一半。但是没有男人我也能活,我相信,我有足够坚强的神经,承受起生活所强加给我的一切不幸。”

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迫切需要一个男人,一种依靠。许许多多的时候,她茫然无助如同等待宰割的羔羊。艰难越多,她越想逃避。她尽量地逃避。她常想,如果有个男人在身边,她就可以小鸟般地躲在他臂下。纵然他不是那么强壮有力,但就因为他是男人,他得独自去为她抵挡外面的一切。陆婉怡曾自认为不是个很传统的泰国女人,她曾声言无论在哪一方面,在与男人的对峙中,她决不放弃自己的独立性。但在美国,在这个被认为最能给人独立自主权力的国家,她却心甘情愿地想放弃自己,只想变成一棵藤蔓,去攀援大树。或许,在国内时,她熟稔那种文化,游戈其中,如鱼得水,她熟悉那种人际关系和生活方式,对于所有的挫折,她已具备了一定的抵御能力。在这里。除了英文字母,一切几乎是全新的,她就象一个被断奶的婴儿,又突然地被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必须自己寻找食物。这种不适应,深深改变了她原有的人格,她从迷惑焦躁到颓废消沉,几乎完全失去了自信。如果有个男人在身边,就会好多了,她常这样想。可她也说不清楚应该有个什么样的男人。

陆婉怡认识李保保,是在刚来康奈尔的第一天。李保保去“强森”车站接她,是泰国学生联谊会安排的。当时,陆婉怡并未记住他,直到一个月联谊会的迎新晚会上,她才知道他的名字。那时她刚疯狂地跳完一支曲子。在国内时,她从不进舞场,只是无聊了,自己会在房间扭几下。可那天晚上她只想跳,拼命地跳,想在地上翻越滚爬,想痛呼乱叫。她闭着眼睛,任心中那种挤压得“咯吱咯吱”响的情绪支配着她的手脚。她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对扭着,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音乐一结束,她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下子摊倒在椅子上。这时候,他端两杯饮料走过来,递一杯给陆婉怡:“你是个疯狂的女孩,对不对?”

陆婉怡笑笑,不置可否。

“本还以为你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呢。”他喝了口饮料。

“为什么?你以前又不认识我,”陆婉怡觉得从未见过他。

“什么!”他大叫,“你不认识我!是谁接你来的?”

“我实在想不起来,真的,对不起,”陆婉怡的确是记不起来,“我只记得是个小男孩,我忘了他的名字和长相。”

那天陆婉怡在车站等了好久,后来,那男孩来了。上了车,他说了他的名字,又问了陆婉怡的。可她过后便忘了。

“可我记得你,穿红体恤衫,米色短裤,白球鞋,是不是?路上和你说话,你只是点头、微笑,进了镇区,你又惊又喜地大叫了一声:‘我的妈呀!这是一个童话世界嘛!’当时我就笑了,说:‘陆婉怡,过不了两天,你就觉得这是地狱了。’记得吗?”

陆婉怡眨着眼睛,一副拼命回想的样子。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记得了,真的。也许,那时刚下飞机才一天,时差还没换过来,脑袋糊里糊涂的,象做梦。”陆婉怡可怜巴巴地说。

“好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看来,我还不够吸引人,是不是?”他挥挥手,很大度地说,“我叫李保保,以后可不许忘了。”

“可我明明记得是个小男生啊,”陆婉怡很认真地说。

“你有种什么样的心理?喜欢小看男人?我身高一米八三,体重一百七,算小男生吗?”

但陆婉怡的确记得是个小小的男生。她迷惑不解。

舞会结束后,李保保送她回家。

乌鸦在窗外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就象把钝钝的锯子,一下一下地撕拉着她的神经。她希望它们全死光。

“上帝,饶了我吧!”她翻来滚去,头发散乱地堆在枕头上,泪流满面,“我要死了。它们要杀死我了。”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陆婉怡悲哀地发现,自己是这么无助无能。“没有人来救我,没有,”她很疲倦。“谁来救我?”她试着想坐起来,但头很晕,只好再躺下去。

透过百叶窗,陆婉怡知道,太阳已升高了。奇怪,一到了这时候,乌鸦也不再叫。昨天下午,在校园的草坪上,陆婉怡看到两只乌鸦定定地站在那里,头都抬得高高的,望向西方。漆黑的羽毛,很有种神秘、凝重的味道。就因为有这种黑色,陆婉怡不明白它们怎么会有那样的声音!她觉得它们应是最沉默的。

“郎之嵩,原谅我,”她迷迷糊糊睡去,却也听见其他人都起床了。“我没有办法。”一想到郎之嵩,想到他那双诚实关注的眼睛,想到他的期望,陆婉怡就觉得好惭愧,好内疚,就觉心里沉沉的。尽管她可能从没爱过他,他的爱也不是她希望的样子,但他的确是为她好,希望她好的。

可有时她真想堕落。放弃一切,四处流浪。也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是,只要堕落--不再梦想,不再追求,不再抓住那种欲求不得的悲哀不放。彻彻底底地,在心内,在身外,将自己完全地放逐。

她知道她会深深地伤害郎之嵩,虽然她的心里是那样地不情愿!

陆婉怡忍受不了孤独,更抵御不了寂寞。在她的天性里,一直有种想拼命摆脱孤独寂寞的愿望。她一直在努力地逃避,可是,孤独寂寞就如她的影子一般死死地缠住她不放。有时,她想,孤独和寂寞也许是她的命运,自从她诞生,就是她的生命所在。孤独寂寞时……孤独寂寞的时候她会疯狂,她只想,只想……杀死自己--切开手腕。这是她所想出来的唯一能逃避孤独寂寞的办法。

午夜后,她给郎之嵩写了封信,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冥想。也许,有那么一天,所有有过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对她来说,世界依然是浑浑沌沌的一片,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从头学起?现在我还活着,我还得活,可是,为谁,为什么?无论什么事情,陆婉怡总想有个答案,否则,仿佛什么都没有了意义。她的头脑从未停止过思考,她总在想一些别人看来太无聊、太无用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从她的内心,她真希望脑子有一天会是一片空白。

就在她恍恍惚惚要睡去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李保保。

“陆婉怡,你睡了吗?”他的声音很关切。

“你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来?”陆婉怡有些恼怒,因她刚有睡意,这样一被惊醒,又很难入睡了。

“你过得好吗?”李保保并不在意。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陆婉怡声音怪怪的,她觉得想哭,她最怕别人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李保保叹口气,“你也太……陆婉怡,你为什么不能使自己快乐起来?”

为什么?陆婉怡真想对他大吼。谁不想使自己快乐!可陆婉怡没有这个能力,她只能使自己悲哀。

“想开些,不必太认真。人生就是那个样子。不要执着。无论什么事,太在意了总是会伤自己的心。你看我,天天只想快毕业,赚点钱,找个漂亮老婆,星期天开车出去玩,这不很好吗?知道你会说我庸俗,但我比你快乐!像你,每天都那么敏感、忧郁,对自己又有什么好?”

陆婉怡知道李保保说得很有道理。可她的心,从未在地上过。不知道在哪里。游子,她只是天地间一个渺小无用的游子。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用,对任何人,包括对自己都无用。

“你知道,李保保,我不能,我无能,我什么也做不了……”陆婉怡开始哽咽。

“我并不想这个样子,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天天这个样子。”

李保保沉默了好长时间。陆婉怡也不再说什么。她敏感地觉察到,在李保保无声的沉默里,似乎有种她想拒绝却想……想试一试的暧昧。

果然,李保保又开口了:“陆婉怡,是否孤单?”他的声音有种诱惑。如果是别人,在别的时候问陆婉怡这样一个问题,她肯定会流泪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知道,她得清醒。

“是的,可是,不是现在。”陆婉怡断然地说。即使此时此刻,她也孤单,特别是当有关过去的和未来的思绪野马般奔腾的时候,她更觉得天地间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人,没有人走近她,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唤,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和她对话。

李保保又沉默了一会,说:“陆婉怡,如果什么时候,你觉得孤单,寂寞,或者--”他顿了顿:“或者,你希望有人陪你,就告诉我一声。”

一种受辱般的感觉袭击着陆婉怡。她一字一顿地调侃道:“那么,你将怎样帮助我?”她提高了声音:“多谢你关心。但是,再寂寞再孤独,我也不会……我宁可,我宁可--”宁可什么,陆婉怡并不知道。也许,这种帮助是必要的?但决不会是李保保。他太“俗”,帮不了陆婉怡。

“晚安,”她不想再多说。

但她无法使自己静下来。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浅浅地睡着。可是,这些乌鸦--她又一次觉得,死了会轻松的。活着是这么艰难!几只小小的乌鸦,居然能使她疯狂!怎么忍下去呢?

陆婉怡不知道来美国的目的,一点都不知道。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出国。以前,她只是寄希望于郎之嵩,希望郎之嵩出来后,她可以来陪读。她怕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她不想独自地去应付什么困难。她常觉得对于那些即使是很熟悉和习惯的一切,她也无能为力。她总想逃避什么。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希望能有什么人为她安排好一切,她只需过种既定的生活。她吃不了任何苦头。

陆婉怡不想读书,不想做任何动脑筋的事。她知道,即使自己拿到博士学位,也没什么用处。多少年来,她唯一的梦想,就是能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有一屋子她喜欢读的书,她只需呆在屋子里读书、编故事。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实现这个梦。

也许,该嫁个有钱的丈夫?

对于陆婉怡来说,婚姻常使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很小的时候,她常会想象嫁给一个很穷很穷的男孩,就象七仙女和董永一样,然后奇迹般地给他一种幸福快乐的生活。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感情上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纠葛,陆婉怡终于发现,她永远不可能在婚姻中找到归宿。她可以死命地去爱一个人,在这样做的时候,她也会想和这个人永远相守。可是,一旦想到婚姻,她总觉不可靠,不可信。她不相信世界上有永恒的情感,而婚姻,实际上是使某种东西变成两个人的永恒。

但她还是结婚了。在她的手中,有一份花了九十五泰铢得来的红缎面结婚证书。郎之嵩也有同样一份。可它从未使陆婉怡产生一种神圣的感觉,即使在刚刚拿到手的时候。她只觉得很滑稽。陆婉怡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结婚,她总也想象不出自己是一个男人的妻子,和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的那种情形。但因为要出国,因为结了婚郎之嵩就可以陪读来美国,而郎之嵩好像把来美国作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为了报答他曾在她痛苦的初恋结束后给予了她安慰,她才有了这张证书,有了一个结婚的概念。没有婚礼,没有蜜月,没有洞房花烛,什么什么都没有,她便已是人妻,但她并不为此觉得幸福和自豪。而且,就在她和郎之嵩去领结婚证那天,她和郎之嵩在路上因为要乘车还是要走路去这么点小事大吵一场。当他们板着脸,填好表格,拿到各自的结婚证书时,她笑了:“这就算结婚了?”当然,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她要嫁的人的话,那个人就是郎之嵩。郎之嵩是实实在在地疼着她爱着她让着她的。

转眼之间,陆婉怡来美国已经一年。这一年,在陆婉怡的生命中,也许是最困难的一年。出国以前,她以为美国是天堂,她会在这个自由富裕的国度里自由自在地成长和创业,来了以后才知道,她得独自面对怎样的困境!金钱上的贫乏,学业的繁重,生活上的不适都没什么,最使陆婉怡绝望的就是孤独和寂寞。这是一种她坚信永远克服不了的孤寂,不是因为没有朋友,不是因为独处,而是一种文化上的寂寞,一种漂泊异国他乡的孤独。没来几天,陆婉怡就发现,美国人节奏很快,情感也是粗线条的,而陆婉怡又是多愁善感惯了的,她觉得自己是被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中。在写给国内朋友们的信中,她大骂美国文化是“杂种文化”。

她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使得她和那么多同胞想方设法地来到这块土地上,而且,好多人还想在这里扎根。仅仅是因为所谓的“自由”和“富裕”?

实际上,陆婉怡不应多愁善感,她不应有时间多愁善感。即使不吃不睡,她应付起功课来也是力不从心。她不应有空闲多愁善感。可她实在是孤独、寂寞!孤独寂寞时她就拼命怀念,怀念另外一块土地上她曾有过的那一切。因为怀念,这里每一个日子都变得越发单调、漫长起来。

为了使自己轻松些,陆婉怡选了英文课。她的英文本来就糟,来到这里后,不知是一种什么心理,她总是对英文有一种抵触情绪。在她看来,英文也和美国人一样,太粗糙,不象中文,可以表达出那么复杂细腻的情感。她不想承认有这种感觉是因自己的英文太差。

英文课得常写作业。陆婉怡记得第一次写作业,她的题目是《泰国女人的情感危机》。她故弄玄虚地乱写一气,象“性沟”、“婚姻与爱情的分离”、“男人心理的回归母体倾向”等等。英文老师很感兴趣,陆婉怡却在心里不停地骂自己。

她觉得,写这类题目仿佛是在出卖作为一个泰国女人的人格,无耻透了。她当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责备自己。

英文老师很胖,却喜欢穿得鲜艳,陆婉怡觉得她至少有五十岁了。她很会说,也很能说,陆婉怡坐在那里,看着她,灵魂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的目光总是空空洞洞,英文老师也总是问她:“陆婉怡,你还在这里吗?”陆婉怡抱歉地笑笑,把眼睛盯在书上,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陆婉怡知道英文老师不喜欢她,什么样的老师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学生。可陆婉怡觉得英文老师很伟大,因为她告诉过陆婉怡,在她读研究生时,丈夫便为了别的女人和她离婚了。她自己带着三个孩子,从两岁到八岁,硬是念完了学位。陆婉怡想象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日子。她觉自己太无能。

陆婉怡很喜欢英文老师办公室墙上的那幅画:紫色的天空,金色的星星,一个黑色的被夸张得变了形的人体。陆婉怡觉得这幅画里有一种无法言传的深奥的哲理。每当她凝视这幅画时,她就会感到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想爆发,想渲泄,可那只是一种内心的挣扎。即使自己痛苦得扭曲变形,她也只能扯过一片忧郁的紫色,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那些金色的星星,只是一种诱惑,一种诱惑人去梦想却又无法捕捉的空朦!

上一章目 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龙族5:悼亡者的归来 成为顾少白月光的日子 惜花芷 捉诡十八年,我进入了惊悚游戏 黑道学生之校园狂少 重生王妃医毒双绝 自欢 两界搬运工 灭运图录 隐婚密爱:鲜妻入怀来 修真四万年 一切从宠物模板开始 寒天帝 半岛小行星 第九特区 未来天王 开局全灵根,我把自己睡成无敌 日常系美剧 抗战之红色警戒 大佬遍地 
经典收藏心之怪盗!但柯南 斗罗之瞎子斗罗 我的老婆有点强 重生之金牌贵妻 阴阳刺青师 阴阳诡道人 茅山鬼谷门 史上最强店主 灵魂修补师 宫中有猫 驱魔龙女 军长大人,你老婆的魂又跑了 灵异直播,女主她不想吓人 异妖记 悬丝诡偶 冥婚之帅鬼老公萌萌哒 傲娇鬼夫轻轻撩 恶灵游戏 军王教官之贪财女相师 诡话缠身之人 
最近更新监控人:誓要把gman冲下水 一人之下:让我揍天师?得加钱! 得分凶猛 半人老公别吃我 娱乐王朝 盗墓禁地:51区 大国师 民间山野怪谈 大阴倌 死亡禁忌 死亡之吻 巨星重生之豪门娇妻 法医异闻录 幸存者为王 入殓师笔记 人皮沙发 东大妖怪民俗课 我爱陌生人 重生末世之宠妻是正道 我当师太的那些年 
画中的薛定谔 文山雪 - 画中的薛定谔txt下载 - 画中的薛定谔最新章节 - 画中的薛定谔全文阅读 - 好看的恐怖灵异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