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不是周小草，而是杨为民。
“什么不对？”
杨为民替周小草回答：“我和小草去年就处对象了，你是今年才认识的她，你们怎么可能处对象呢？”
他直勾勾的盯着章梧桐。
显然，他认为周小草那么回答是害怕秦河如。
刚刚那句秦干部他听得真真切切。
倘若秦河如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怕会感叹恋爱中的男女智商为0说的是真的。
明明人都已经当面对持了，却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而不去相信事实。
“去年你们就处对象了？”章梧桐忍不住反问。
“那我算什么？小草。”他呼吸变得急促。
如若是像秦河如说的那样他倒也能接受，要是真像杨为民说的那样，那不就是……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第三者？
初时听到周小草和人拉拉扯扯之时，他以为是有人骚扰周小草，没往其他方面去想。
和杨为民对持时，他隐约猜到了这可能是周小草的原因。
现在，他才发觉事情竟然那么离谱，原来他才是那个插手别人感情的人。
生气的情绪一下子就没了。
他没有了身份去为这件事而生气。
此刻他感觉到更多的，是难过，是失落，是不解……
“去年？”更加震惊的是秦河如。
他和章梧桐想的一样，只以为杨为民是后来才加入进来的，没想到去年两人就认识了。
周小草感觉手脚一阵冰凉。
最坏的事还是被说出来了。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去年她的确就认识了杨为民，当时是因为杨为民有个副厂长的亲戚她才决定和他在一起的。
后来她发觉不是那么回事，便对杨为民若即若离。杨为民不知是什么情况，没有理睬她，也没有哄她，于是她以为两人已经分手了。
随后认识了章梧桐，并和章梧桐在一起。变故从这里开始，杨为民找上门来了。
可能是旧情复燃，也可能是杨为民口中信誓旦旦的亲戚——李副厂长，总而言之，她重新和杨为民在一起。
之后害怕这件事被章梧桐知道，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和其分手。和杨为民相处一段时间后，周小草发现杨为民这人和以前一样不靠谱，加上这时候的章梧桐又凑上来，她一个没忍住，就脚踏两只船了。
事情的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
事实上，直到现在大家依旧感觉懵懂，尚觉得迷迷糊糊的。
杨为民猜测到了一些，只是他什么都没说，此刻面子更加重要，打击章梧桐才是首要的，其他的是等下再说。
章梧桐已然没有了质问杨为民的勇气，不是没有胆子，是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质问。
用周小草对象的身份吗？好像他不是。
而且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似乎他才是有错的那一个。
可是他做错了吗？
“你们在做什么！”
正当大家努力消化这件事的时候，一道暴喝声响起。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现在是上班时间，他们偷偷摸摸出来不被发现还好，要是被发现了，那就……
三组的人齐齐看过去。
顿时，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些人脑子转动很快，不着痕迹的跑掉了。
在这里站着的，只有周小草不知道来人是谁，其他人都清楚，尤其是三组的人，他们可没少见过这人。
李大海，负责管理仓管和采购科的直系领导——副处长。
现在的采购科尚被李大海管着，没有分离出去，那些普通的办事员又不知道采购科即将被分离的事，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采购科即将被剥离出去他们也害怕，因为这不还没有剥离嘛。再则，李大海副处长的身份，也足以让他们感到害怕。
只有一人高兴。
“海叔。”见到李大海，杨为民跟见到亲爹一样，迫不及待的上前套近乎。
没错，李大海就是他叫来的，准确来说是他让人叫来的。
他跟李副厂长是亲戚这个事的确是真的，只不过血缘关系已经很远很远了，用来糊弄别人可以，真到了李副厂长那里，他可不敢攀亲戚。
所以他哪里请得动李副厂长，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请李副处长。
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是李副厂长亲戚这个事是做不得假的，别人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
其实老实说，对于能不能请得动李大海他心里也没底。只是秦河如叫来的人太多了，他担心自己吃亏，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李大海这么给面子。
李大海的到来，让章梧桐等人的心咯噔一声，掉入谷底。
其他人都担心自己会受罚记过。
章梧桐担心的却是秦河如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被记过，要是被记过导致秦河如仕途上出现问题，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能不能升职早就看淡了，他担心的是身边人。
秦河如神色变得凝重。
一位副处长，你要是不怕那是假的。
尤其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以前敢顶撞那是因为自己有理，现在不一样，现在没理。
没理天然就弱人三分，更别说李副处长貌似跟他有一点点的小仇怨。
对杨为民的讨好，李大海没有太多感触，他之所以来这里，不过是看来叫自己的人着急，过来随便看看。
至于说杨为民是李副厂长亲戚这个事，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的小秦同志嘛。”
本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纠纷，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李大海像个笑面虎一般，径直走向秦河如。
到了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上班时间不带着员工认真工作，跑来这里做什么？”
紧接着，他痛心疾首说道：“小秦同志，你迷糊啊，怎么能作出玩忽职守这种事啊。”
“这样，你跟我一起去李厂长那里，只要你诚心悔过，我相信宽厚仁义的李厂长肯定会对伱从轻发落的。”
他刻意在李厂长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相信以秦河如的聪明不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
秦河如微微撤过身子，反驳道：“李处长你说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什么叫玩忽职守？你出去打听打听，咱们厂谁不知道我秦河如最是爱岗敬业了。”
他一脸认真。
别说，他说的成分的确有夸大，却是真的。
也许不是整个轧钢厂都知道，可只要是采购科的，就基本上没几个没听过他名字的人。
想当年他拼命十三郎的事迹经常被拿出来说事，一度被评为采购科最佳员工呢。
“我带人来这里，只是想和大家说说怎么采购最便捷高效，想让大家为我们厂发光发热罢了。”
“是吗？”李大海皮笑肉不笑。
既然秦河如不识趣，那他也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可是我听人说，你带这么多人来这里是想聚众闹事，而且把一位优秀员工拦在这里不让他去上班呢。”
“小秦同志，有这回事吗？”
“没有，这是无稽之谈，我秦河如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秦河如死劲摇头否认。
“污蔑，这一定是污蔑。”
说罢，他愤愤的盯着杨为民等人看。
几人心虚的避开目光。
李大海不怕秦河如，不代表他们不怕。通过刚刚几句话他们就知道秦河如是干部了，不怕干部那是假的，尽管说这个干部不是他们顶头上司。
而周小草呢，此时已然沉浸在巨大的恐慌之中了。
秦河如那句李处长险些没让她昏死过去。
早就听杨为民说过他有一位当副厂长的亲戚，原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之前她老早就有想让杨为民带自己去拜访的心思，对方一直推脱，没成想今天用这种方式见面。
一想到自己的事会被这位“副厂长”听去，她就止不住的害怕。
一方面是害怕面前的“副厂长”看出自己的意图，不让杨为民继续和她交往，以后名声坏了找不到老实人接盘。
另一方面是怕会因这件事遭到针对。
她一个小小的车间员工，要是被这样的大人物针对，往后可就真要活在对方的阴影之下了。
除非离职走人，可是她舍不得这份高薪工作。
就这样，她呆滞的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像脸谱，害怕、恐慌、难过、后悔……等情绪一一闪过。
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缩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在有心人眼里，她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闪闪发亮。
李大海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来到秦河如与周小草中间，指着后者说道：“那这位女同志是怎么回事？你们带着这么多人在这里想做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许多。
就算什么都不做，单单把女同志包围起来就足以给秦河如定罪了。
“我们只是凑巧遇见啊。”秦河如耸了耸肩，露出无辜的神色。
“真的吗？”
“咳，当然是真的了。”
李大海怎么可能相信，转头和蔼的笑着：“这位女同志，他们把你围起来有没有做什么非分之想？如果有的话请一定要和我说，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周小草哪敢说话。
面前的“副厂长”她得罪不起，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得罪得起秦河如了。
秦河如的确不是他们车间的领导，但秦河如姐姐的师傅可是他们车间响当当的八级钳工，她同样不敢得罪。
若是因为她导致秦河如被记过处分，想想也能知道秦淮茹会做什么。
“没……没什么啊。”她无力回答。
此刻她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在杨为民和章梧桐之间随便选一个，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个事。这下好了，玩出火来扑灭不了了。
李大海看出她在忌惮秦河如，想着在她身上问不出什么话了，只得把注意打在杨为民身上。
这家伙和李副厂长虽说亲戚关系有点远了，好歹是真的亲戚嘛，应该不怕吧？再说了，有自己给他撑腰嘛。
想通后，他对着杨为民问道：“为民，你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杨为民一听，顿时大喜。
这亲切的称呼让他对秦河如为数不多的忌惮消失不见，屁颠屁颠的跑上来，添油加醋讲述事情。
“海叔，是这样的……”
秦河如没有打断，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而且那么做也没啥用，李大海该知道的还是能知道，无非是时间问题。
听完，李大海似笑非笑的盯着秦河如。
“小秦同志，这可和你说的有些不太一样啊。”
随之，他眼神锐利的盯着章梧桐。
“这么说，是你去勾搭人家的对象是吗？”
章梧桐怎么可能去承认，真承认下来，少不得要去派出所走一趟。
这个罪名可比调戏妇女严重多了。
“我没有，周小草本来就是我对象。”他矢口否认。
“你对象？”这下轮到李大海糊涂了。
周小草是你对象，那杨为民怎么解释？
就在他捉摸不透之时，杨为民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杨为民说了什么，李大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
“你说周小草是你对象，你有什么证据？要是说不出来，那你今天……”
话没说完全，不过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威胁章梧桐，眼睛却一直盯着秦河如看。
对这个年轻人他是非常看好的，如果能把对方拉进自己阵营，那么李副厂长选举厂长的路又能稍微轻松一些。
杨厂长年纪大了，估摸着退休就这几年的事，他是时候去为李副厂长考虑这方面的事了。
再一个，就算不为以后考虑，将秦河如拉进自己阵容也不算吃亏。
采购科即将被剥离，一旦剥离出去，他，亦或者说李副厂长手中的权利将会消弱一大截。
而若是秦河如加入进来，就能止损很多。
采购科一二组副科长都是他的人，假如秦河如站在他这边，就代表采购科有一半的副科长是他的人。要是助这三个人当上科长，那么采购科名义上虽然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实际上却仍旧被他掌控着。
作空采购科，让王富贵成为名存实亡的光杆司令，想想就激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