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邵中在他刚开口时，就挥开站在身前的医生，直接向外跑去。
他也想亲口问问大舅，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亲到底有哪点对不起他？
竟让他不惜背上亲手弑妹的罪名。
但付邵中万万没想到，等他绕了一圈找上天台。
等待他的，却是另一出悲剧。
警务小哥被拉下围墙后，就半趴在地上，捶地狂哭。
“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拉住他了……我明明拉住他了……”
付邵中身体一晃，“你说什么？”
“呜呜呜……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我再跑快一点，是能够救他的……只要再跑快一点，一点点就好……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一股腥甜冲到喉咙口，被付邵中死死咽了下去。
他一个转身，趴到围墙上，朝下看去……
随即，就猛地向后退了好几大步。
瞳孔剧震，眼中全是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明明刚刚人还好好的……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之内，付邵中连续失去母亲和大舅两个亲人。
任是他铁打的钢铁意志，此时也有点承受不住。
只觉得脑中一片嗡嗡嗡……
似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楼道口传来“砰砰砰”的凌乱脚步声，医院安保处冲上来几个人，脸色异常凝重。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跳楼？”
“……你们是谁？谁让你们上来的？……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等看清楚两人的模样后，安保人员狠狠惊讶了几秒。
“付，付首长？……你们这是？”
警务小哥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抽抽着把刚才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他说妹妹刚走，他想透透气……还说妹妹的灵魂肯定没走远，让我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他要跟妹妹说说话……”
“我就……我我……我没想到，他会突然从这里跳下去，等我冲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解释完，他就朝付邵中九十度鞠躬。
并且长鞠不起。
“首长，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我没想到……”
“都是我的失职，不管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滴滴”两声，其中一个安保人员的手机响了一下。
医院总监控室给他的手机上，传来一段天台上的监控视频。
安保人员看了一遍后，递给付邵中。
“付首长，他……没有说谎。”
付邵中接过手机，看完后，脸色异常难看。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接二连三的冲击和悲痛，给狠狠憋了回去。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乱。
咬了一口腮边肉，付邵中努力平静地扶起警务小哥。
“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
“你先回去，剩下的程序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不用顾忌我这边……”
“是。”警务小哥红着眼眶，立正敬礼，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付邵中再次深吸一口气，又转头，对医院安保说：“麻烦医院先帮我收殓他的尸骨，我等下会派人过去对接。”
等医院安保也点头走开后。
付邵中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又晃了晃，被走在最后的一个安保小哥发现，及时冲回来扶住了他。
“付首长……你没事吧？”
这一天一夜，付邵中经历的冲击，实在太多了。
几乎到了他快承受不住的地步。
可他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没事，大概是没有吃早餐，有点低血糖。”
安保小哥点点头，也不去拆穿他可怜的伪装。
只从兜里掏了一颗薄荷糖出来，剥开后，塞到他嘴边。
“好巧，我也有低血糖，一犯起来就浑身无力……你先吃颗糖，会舒服一些。”
付邵中窒了窒，默默张口，咬走了那颗糖。
瞬间，一股猛烈的清凉刺激感，顺着口腔传入大脑。
昏沉的脑袋，登时清明了几分。
付邵中含糊说了一句，“谢谢！”
安保小哥表情有点小羞涩，“不谢！不谢！要不，我扶你下去吧……”
付邵中摇摇头，“不用，你去忙吧，我站一会儿就好。”
“哦，好吧。”安保小哥带着关切的眼神离开。
付邵中慢慢站直身躯，望着围墙上留下的那半个鞋印发呆。
脑海中回放着刚从手机里看到的画面。
大舅瞬间从原地起跳，踩着这里爬上一米多高的围墙。
然后没有半丝犹豫。
纵身一跃。
跳了下去……
那个画面不断在付邵中脑海中重复播放。
他像是自虐一般回想，是不是自己把他们兄妹俩，一起逼到了这个境地？
可他从没想过要他们的命啊。
他只是想让母亲和大舅，接受本应该承受的刑罚而已。
这样……
他也错了吗？
心中的悔和痛，来回交织，刺得他心脏血呼啦差地疼。
本应该赶紧下去，处理这乱成一麻的事故。
但付邵中站在天台上，却半分都不想动。
请允许他懦弱几分钟，给自己留一点独自舔舐伤口的空间吧。
因为就在刚刚，他，先是没了母亲。
然后，很快，又没了大舅。
付邵中不知道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经历这样的事，该做出何种表情？
他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很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一切都像一场荒诞又无比可笑的默剧，黑白色的，很不真实。
……
深知他性格的贴身警卫员小武，跑得呼哧带喘地爬到楼顶天台上。
就看见首长一个人站在围墙边。
身影跟远处缓缓升起的太阳，几乎融为一体。
可哪怕是金色的、暖融融的阳光，此刻，也融化不了弥漫在首长周身的白色悲凉感。
还有浓浓的……自厌感。
小武心里一揪，他就知道……
自从几分钟前，他惊闻章玉雄从天台上跳下去后，他就知道首长会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首长，这不是你的错。”
“是老夫人她，她自己活不下去了……”
“还有章大舅，他，他也是……”
“唉……”
小武说不下去了，叹息一声，把手机递给付邵中，“首长，你，你自己看吧。”
手机里，是一刻钟前病房里的监控视频。
摄像头就在病床正上方，收音效果太好，把兄妹俩的对话，几乎全收录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