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拥簇服侍的程韵，在郝蕊蕊进门那一刻，一双充满精光的眸子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气势惊人到让郝蕊蕊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几乎让她忘记来时的目的了。
程韵打量郝蕊蕊的同时，也让小艾扫描她的身体状况，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便放下心来说话：“潘夫人，你我向来无甚交集，何故无礼求见？”
郝蕊蕊微微吞了吞口水，刚刚那破釜沉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已经被程韵打散了，“安平侯爷，你是我妹妹的干娘，也算是我的干娘了，如今我夫君得罪小人，以致年终考课得了个下中，被罢免了官职，求求您替我们做主吧……”
程韵忍不住大笑出声，吓得郝蕊蕊直接收了话音，有些发愣得望着失态的她。
笑音毕，程韵嘲讽道：“潘夫人，我真得蛮好奇你的脑子是怎么长得？我只是认了兰兰作干女儿，可不是认了你们整个郝家的人当干女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出手相帮？而且，还是帮一个苛待我干女儿的人？你身为长姐，仗着母亲偏爱，从小到大，一直欺压幼妹，连婚事都能夺。换做你是我，会如此好心帮忙吗？”
郝蕊蕊表情有些讪讪，“可是，兰兰有个当官的姐夫，大家在官场上也可以互相扶持呀……”
“是有个当官的姐夫可以拖后腿吧！”程韵毫不留情得戳破潘沐泽被罢官的真相，“当了八年的礼部主事，上一次大考勉强过关，保住了官位。第二次大考，四年内，连续拿了三个下中，这样的考课结果，不罢官，难不成还留着过年呀？你该庆幸的是，兰兰心善，我这个当干娘的愿意不计前嫌。否则，潘沐泽还当不了那么久的主事呢。但是，你若再这样无理取闹，搅了程府的清净，你家夫君就不是罢官这么简单了。当了八年的主事，我就不信他手里真的干干净净。”
程韵话语中充满威胁，郝蕊蕊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表情面对了，低头沉默了几秒，闷声说道：“是我不懂事，打扰安平侯了。”
说完，郝蕊蕊转身就要走。
“等等”，程韵的话让郝蕊蕊脸色一喜，但，接下来的话直接绝了她最后一点希望，“不要让我听到你去找兰兰，否则，还是那句话，不是罢官那么简单的事。”
郝蕊蕊脸色一白，她确实打算去找兰兰，如今看来，是不行了。她低声回了一个“是”字，背后仿佛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快步往大门走去了。
另一边，程府林轩所住的返真院，全佳惠正在接待她的母亲韩氏。只见韩氏一脸兴奋，语气激动得对全佳惠分享道：“佳惠，娘跟你说个好消息，季晨今年考课得了下下，被除官了。”
“怎么会？”全佳惠一脸惊讶，随后心想，难怪母亲今天来得这般早，言行举止还那么雀跃，原来是仇人有了报应。
季晨就是之前和全佳慧定亲但是为了攀高枝又退亲的渣男，全佳慧隐约记得他的岳丈好像是吏部侍郎，所以入朝办事的不久的季晨很快就升官了。为此，她母亲愤愤不平了许久。
“听闻，季晨仗着有个得力的岳家，骄纵逸游、不理政事，把该干的活都推给别人，他的同僚苦不堪言，但碍于他岳丈是吏部侍郎，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这次年终考课，他那个岳丈好像因为行贿被皇上申斥降职了，连带着，他的考课也没人给作假了，直接一撸到底，成了白身。这还不是最惨的，御史闻风奏事，查出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直接被皇上下旨永不再录用。季晨那小子，在仕途上，算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想想当初，再想想现下，啊，还真是解气！”
韩氏将季晨被罢官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末了，还仰头长呼了一口气，仿佛把这些年的闷气都吐了个精光。
全佳惠虽然对季晨无甚女儿情怀，但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而无端端成了被退过亲的姑娘，差点被耽搁一生，怎么可能对他无恨。眼下，他咎由自取，食得恶果，自然是高兴的。
她和韩氏你一言我一语得吐槽了一遍季晨的无良，狠狠地过了一把嘴瘾。
等聊完了季晨的事，韩氏才一脸感慨得说道：“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果然是有道理的。幸亏你被退亲了，不然哪里能嫁给林轩这样好的人，入林家这样好的府第。如今，我算是知足了。”
“是呀，夫君待我极好，程林两家的人，也都很好，娘，我觉得很幸福。”
母女俩望向彼此，默契一笑，两旁的丫鬟也仿佛被感染到，眉眼间同样充满喜悦。
窗外下起了大雪，屋内的人毫无所觉，坐在马车上的郝蕊蕊，却被不小心刮进马车的雪花冻得打了一激灵。
此刻，她心乱如麻，程韵刚刚毫不避讳的话给她上了一课。以前，她从来不会去想，她对兰兰的言行有多么过分。这会儿，回忆起过往两姐妹相处的点点滴滴，换位思考，她惊觉，她或许真的错得离谱。
她抢过兰兰喜爱的玩具、衣裳、首饰，甚至亲事，一开始是小心翼翼，发觉母亲偏爱后，变成了明目张胆，最后是觉得理所应当。
郝蕊蕊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两行泪齐齐滑落，小声呢喃道：“母亲，我错了，你也错了。”
同一片雪天下，上康县的郝兰兰对郝蕊蕊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自从上回因为潘沐泽入狱而产生一系列不愉快后，郝兰兰就真的放弃了郝蕊蕊一家，连互送四时节礼这种表面功夫都没做。倒是潘沐泽一直坚持不懈，各种节日都不忘派人送点礼品过来，只不过，都被郝兰兰拒收了。
此刻，郝兰兰正忙着打点入京的行装。
孙秉文在上康县的三年任期满了，考核为优，升任吏部从六品员外郎一名，过完年假就要开始走马上任了。所以，心急的郝兰兰开始整理起家中的物件。
孙秉文迈进房门，接下来就找不到地方下脚了，他有些无奈得望着翻箱倒柜的郝兰兰，“娘子，年后才入京，这还有许多天呢，怎么就那么急着收拾了。”
说完，他觉得有些冷，用嘴里呼出的暖气哈了一下手，细心的他发觉屋内的炭炉子快熄灭了，连忙大声招呼，“秀儿，赶紧的，加炭，你家小姐都快冻僵了。”
对外喊完话后，他又对着郝兰兰嘀咕道：“娘子，你这屋里的人也该整顿整顿，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翻动东西就罢了，连加个炭都得我下差回来使唤，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郝兰兰依旧埋首在那堆物件里，“这屋里原本就乱糟糟的，所以她们都被我打发出去了，我原话是说有什么再吩咐，她们不过是听我的话罢了。好了，别摆你的官老爷架子了，帮我抬抬这箱子，这个收拢好了。”
孙秉文听罢，也不再提整顿的事，上前一把将箱子抱起，郝兰兰给他指了个方向，那个角落已经堆了几个箱子，他小心避开地面上的各种障碍物，准确无误得将箱子叠上去。
“对了，听说，姐夫他被罢官了。”孙秉文放下箱子后，突然想起这事，随口说道。
郝兰兰原本叠衣服的动作顿了下，之后有若无其事的继续，“他这次是犯了什么事？”
“不是犯了事，就是考课结果不好，按照规矩罢的官。通俗点讲，就是朝廷觉得他干不来这活，所以不让他干了。”
“什么时候的事？那边有没有找你？”
孙秉文摇摇头，“几天前了，一个同科告诉我的。潘家那边没有来人，应该是你这两年来态度够坚决，知道找你没有用处。”
“你说他们会不会去烦干娘呀？”
“会或不会，结果都一样。你这个做妹妹的都不管了，身份上拐了一大弯的干娘更不会管。若是他们太过无赖，干娘自有手段应付，你无需担心。”
郝兰兰觉得有理，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加快。
孙秉文见状，也在她身旁坐下，学着她的样子叠衣服，倒也干得似模似样。
秀儿端着一盆炭火进屋，就看见两个主子正坐在一起叠衣服，一脸见怪不怪，默默得将热炭移入炭炉，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到了外间，见两个婆子正领着颀伟少爷和颀秀小姐过来请安，忙拦住，说道：“老爷夫人正在屋里说体己话呢，咱们别去搅扰了。”
两个小主子已经一天没见娘亲了，有些不乐意。
秀儿俯下身，一脸神秘兮兮，在两人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两人一边眼冒精光一边频频点头，等到秀儿说完后，两人直接表示要回去自己的院子了。两个婆子顺势将他们带走了。
秀儿望着几人远去的身影，又回头瞄了一眼主人房，心道，去哪里找我这么有眼力见的贴心丫鬟，晓得给老爷夫人制造独处空间。一脸傲娇得自夸了一遍后，她才端着空火盆，蹦蹦跳跳得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