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轻轻用力，安吉拉那微弱的阻力便瞬间消失。简单的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只蟑螂。
赵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人类或许无法碾碎石块，但将一块硬了的面包压成碎末，还是轻而易举的。
“轰隆！”
雷鸣般的重塌声席卷四周，漫天皆是烟尘。
图书馆那坚硬到可以承受高阶收尾人战斗的地板被踩的七零八落，地面就像刚刚地震过一样，到处都是纵横的沟壑。
而在沟壑的中心，是一个深度高达数十米的天坑。天坑被烟尘掩埋，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却能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寒意，宛如通向幽冥地府的通道。
“弱小，而又不自知。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赵明的身体缓缓变小，依靠着身体内那与光之种薄薄的联系，他又艰难地为自己蒙上了一层人类的伪装。
“啪叽。”
将脸庞上伸出的血肉触须从鼻孔中塞回去，赵明浑身颤抖了许久，才维持住了这副正常的皮囊。
他的身体太庞大了。况且在夺取了至理之书的部分权限之后，大量的情绪涌入体内，更是进一步催动了他的能力，让体型越来越大、异化的越来越严重。
每一分，那些或美好、或悲哀的情绪都会被‘肉体强化’无情的碾压成齑粉，化作最本源的能量，粹变着他的肉体。
“再这样下去，可真的要变怪物了...”赵明看向深坑，忽的笑了起来：“不过怪物也没什么不好。”
圣经中，天使本来就比恶魔更像怪物。这是因为天使要震慑世人，而恶魔更需要靠外表皮囊来引诱人类堕落。
那种肤白貌美、三无贪嘴的天使，都是后世的二次创作。真要把现代的人类扔到古天使面前，说不定会被直接吓摊呢。
他犹豫了一下，在短暂的思考后，最终还是选择迈开步子，向被自己一脚踩出来的深坑中走去。
一方面，是检查一下两个人到底死没死，没死的话赶紧补刀。另一方面...
不管怎么说，安吉拉和卡门，都值得一片泥地、一块墓碑。墓志铭她都想好了。
安吉拉的这片碑上写：这里葬着一个可怜的女孩，一个刽子手，一个迷失的旅者。愿他安息，阿门。
至于卡门的碑上嘛...
‘疯子安居在此。’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潜意识区别对待的赵明点了点头，发散的思维又开始头疼另一件事了。
如果被压成肉泥，怎么办？团一团塞一个罐子里再埋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而且要不要给她们母女两个埋在一起？话说，现在的卡门真的有肉体吗？
想着。他快速的挥了挥手。狂猛的旋风成型，扇走了一片阻隔视线的尘埃。
坑中如他所想，地面几乎被压成了厚实的砖块。而在砖块中央，就是...
“嗯？”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人呢？”
坑中，空无一物！
“抱歉，赵明，打搅了你的兴致。但我仍旧认为，我们需要一次更加深入的谈话，来交换一下彼此知道的情报。”
是赵明从未听过，但有一点熟悉的，冷静克制的男中音。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简直就像是从洞中钻出来的老鼠一样烦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他慢慢转过头，眼中的愤怒几乎已经无法压抑。
这声音，他只听过一次。但就是那一次，他就已经牢牢地将这个声音，记在了心里。
“告诉我，你的洞在哪儿，让我来给上面浇点开水，作为对你的礼物...艾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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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图书馆几乎被撕下来了一小块。
一道裂痕从图书馆的边角蔓延出来，将图书馆的地面撕裂，连带着上几层的建筑主体也逐渐开裂。战斗的余波已经吸引了临近翼的注意，数量无人机在天空疾驰，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前往图书馆。
如果有人拥有可以从都市全图俯瞰的上帝视角，那么就会发现从A公司到Z公司，二十六个翼都派出了一支小队，前往图书馆。倘若让他们汇合到一起，恐怕又是图书馆的一次大难。
但前提，是他们内部自己没打起来的话。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图书馆还是比较平和的。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战斗，但现在，战斗暂时停止了。事情又回到了都市最经典的嘴炮环节。
细碎的日光从天空中落下，顺着图书馆的缝隙钻了进来，洒在了赵明的身上，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异化的阴影。
他的身型渐渐拔高，刚刚成型的人类伪装半挂在躯体上，如同一张被撕破的纸皮：“艾因，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死过一次。”
虽然这仇恨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赵明其实是把自己死过一次的账算在艾因和白夜头上的。要不然怨自己家那个安吉拉吗？
哪怕眼前的艾因不是自己在光之桥上遇到的，自己安吉拉所在都市的艾因...那有什么关系？迁怒还需要理由吗？
在阴影的正前方，带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抱着几乎已经停止呼吸的卡门，点了点头：“如果是因为那次的事情，我会向你说抱歉。”
黑羽裙安吉拉站在他的身边，表情十分复杂，像是愤恨，又带着一点期待，就像是在父母吵架、摔门离开后，小心翼翼从房间中爬出来，期待着哪位家长会重新回来抱起她举高高的小孩子。
“一句抱歉可无法抹消伱我之间的恩怨。”不过赵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安吉拉的身上。他的嘴角扯起狰狞的笑容，正准备出手，突然呼吸一滞。
等等，似乎哪里不太对...他的确跟艾因有过恩怨，不过不是这个世界的艾因，他怎么会有那方面记忆的？
这，有点乱...
赵明的身体逐渐恢复成正常人的身高，无视了旁边的艾因和安吉拉，皱眉思索。
首先，他所见过的有两个安吉拉：一个，是带着脑叶公司穿越到漫威世界的安吉拉，自己的金手指之一。在她的世界，光之种计划因为tt2协议的失效、脑叶公司本部无限轮回而失败了。
后续，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他们世界的‘时间’发生了破碎。赵明估计可能是因为轮回的时间太长，世界法则出bUG了，连带着安吉拉和脑叶公司本部的职员一起，所有的人就顺着bUG出现的漏洞，来到了漫威世界。
那个世界的艾因是自己在光之桥上见过的。虽然失去了安吉拉，但他似乎仍旧通过某些办法完成了光之种的发射，也就是说那个世界除去没有图书馆外，其实与正史中的都市发展差不了太多。这是第一个艾因，第一个安吉拉。
再然后，就是面前的黑羽安吉拉。她是在脑叶公司正常发展、废墟图书馆剧情末期，选择了‘篡光’的黑化安吉拉。
她放弃了友谊、亲情，选择了最为残忍血腥的一条路：复仇，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破坏了艾因的计划。但她本人也因为心灵的漏洞，不愿踏出图书馆一步。
可即使如此，图书馆依然在缓慢地扩张着，并逐渐成为了南部的禁区。而这个世界的艾因，其所有的计划都被篡光的安吉拉给毁坏了。这是第二个安吉拉、第二个艾因。
话句话说...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一股莫名的寒意袭击了赵明，让他的大脑瞬间变得清明起来。他不害怕强大的敌人，但却害怕这种诡异的事情：“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怎么可能认识我！”
“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但想必你听故事也听烦了，所以我们边走边说好了。”
边走边说？赵明愣了一下，看到艾因看向他怀中的卡门。
她的身体虚弱，呼吸急促，脸色苍白，虽然没有往日的活力感，但这种样子更是增添一抹与平常不同的风情，俨然一副病美人的形象。
“卡门...”艾因叹了口气，高高的抬起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也很高兴，我终于得到了这次机会。”
“噗哧！”
赵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艾因的手刺入了卡门的胸膛中。
血液以不符合常理的形式喷射出来，溅了艾因一身。他的白褂逐渐被血染红，语气却十分冷静、克制：“我曾经在脑叶公司轮回的最后几天中思考过，我们的行为到底是对是错。牺牲一部分人，来拯救都市...这是对的吗？”
“我犹豫，徘徊，一度感到绝望。我找回了我丢失的记忆，却被那些记忆折磨的发疯。在我面前，是一个个死去而又重生的队友，我以他们作为赌注，进行了这场赌局...”
“最后，我从记忆中找到了你的身影，卡门。你还像往日那样，阳光明媚，牵着我的手，规划着美好的未来。我渐渐明白到，每个人都有权利。都有追求自身幸福的权利。”
“但很可惜，错误的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只能把最后的事情做完，实现你的愿望和计划。幸运的是，我的思维也融入了光之种。我认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得以看到都市被拯救的样子...但很可惜，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异化的怪物。”
他的手残忍的在卡门胸膛中搅动着，卡门不知何时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一旁，安吉拉的眼睛早已瞪得滚圆。她彻底失态，看着艾因、卡门，嘴唇蠕动，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每个人都有疯狂的时候，赵明。”
“噗。”
粘滑的抽搐声中，艾因将手从卡门的胸膛中抽了出来。沾满血腥的手指修长而又美丽，推了推眼镜，留下一道血红的印子。
“有的人，如我，生前疯狂的家伙，在经历了种种后，却会变得无比平和。我们终归要克制着自己的某些情绪，避免它们将你拖入泥沼之中。”
“但有的人，那些曾为世人楷模、榜样的人，却会在生命最后的一刻崩溃。可悲，可叹，可恼。”
“我没有崩溃。”即使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卡门依旧能发出声音。只是她的声音就像是从气管里挤出来的一样，刺耳又难听：“我只是明白了真实的自我。艾因，我们不应该逃避内心深处的想法...”
“只有野兽，才会屈服于自己的本能。”
艾因毫不留恋的将手又插了回去。在一阵摸索和卡门的痛呼中，他从中拽住了一颗白色的、不断跳动的球体，像是心脏。
“而我，是人。”
“啪！”
心脏被捏碎，化为细碎的光点被艾因所吸收。卡门的身体旋即也崩散，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在赵明和安吉拉两人的注视下，艾因摘下眼镜，牵起白大褂干净的一角，擦去上面的血渍，平静的说道：“她不会死。她已与光之种融合，只要光芒在，她就会一直活下去。这次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失败罢了，她很快就会从光中复活的。”
“但我需要的，也只是这短暂的时间而已。”艾因看向赵明，在对方疑惑而又警惕的眼神中，毫不犹豫的甩出了一个他最感兴趣的话题：“你是否好奇过，为什么你仅仅补完了两个异想体，就永远失去了这方面的想法？”
“嗯？”原本还在思考是先行离开还是出手的赵明眯起了眼睛：“你想说什么？”
补完了两个异想体...确实是这样。赵明所完全控制的异想体，其实只有两个，一个自然是陪伴他从弱小走向强大的魔法少女：焰，另一个则是在漫威世界时因为救人而强行控制的巨树汁液。
而在控制了这两个异想体后，他就失去了控制异想体的想法。就像是‘他可以补完异想体’这个能力和点子直接从他的脑袋里被移除了一样。
如果说在漫威世界初期还能用‘防止被安吉拉发现’或者‘控制剧情走向’来解释，那么在他主观认为安吉拉要背叛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不强行控制那些异想体呢？
他完全可以把所有的异想体全都补完了。在被限制收容的情况下，哪怕是aleph级别的异想体，白夜、一无所有这种怪物，他也可以用大量的能量冲刷，从而在他们的身体上烙下自己的印迹。
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你所有的疑惑在接下来的行程中都会得到解答。”艾因将擦干的眼镜戴上，随手一挥。
白色的丝絮从他身体中涌出，在空中组成了一道闪亮的光之门。艾因率先踏入，只有袅袅余音从中传出：“想要知道的话，就跟上来吧。”
安吉拉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那急迫的身影一点不像是夺取了千万人生命的大魔，更像是追逐着父亲的小女孩。赵明则十分犹豫：他和艾因可没什么好关系。光门中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有人在里面埋伏自己？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怎么，害怕了？”思考时，加里翁低低的笑声从身边响了起来。赵明扭过头，看着这个老女人嘴角挂着似是嘲讽的笑容：“我跟你说过，这趟行程会对你有好处。”
“你从一开始就和艾因是盟友？”赵明忽然明悟了：“卡门只不过是你用来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工具是一个带有贬义性质的词汇。我更喜欢称其为，‘失败者’。我总不能为了一个失败者，而放弃别人抛出来的橄榄枝吧？”
加里翁的视线离开了赵明，大踏步走进了光门之中：“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正如我所说...这一切，对你有好处。”
看着加里翁的身影消失在了光门中，赵明停顿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跟上去。
他只是一个分魂罢了，哪怕真出了事对本体也没影响。但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或信息，自己错过了，那可就吃大亏了。
进去看看而已，他有什么好害怕的。真打起来，里面的三个加起来一起上也未必打得过自己！毕竟...
赵明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肩膀上，八个圆形的孔洞缓缓闭合。
那是谁的主场，还不一定呢！
随着赵明的身体进入了光门后，光门立即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并很快崩碎成了光絮，消散在空中。
诺大的图书馆中，只剩下了风从缝隙中吹过的声音。像是亡灵哀婉的怨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