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音色，奔跑来的身影似是要撕开夜的牢笼。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启沛就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
“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启沛的脸侧还在滑下汗水，这里离公交车站很远，甚至偏僻得连普通汽车都很少驶过。启涵知道，面前这人八成是直接跑过来的。他对此感到万分的意外。
而从他走到这座桥上起消息提示就一直没停过，他只好把手机设置成静音。
“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启涵其实并不太有勇气正视弟弟的脸。晚上的气温又降了些，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衫，感觉有些冷。
而启沛的语气像是要邀功一般，“我去管郑纪欢要的你的位置……他的能力也可以定位！”
几个小时前，在通话又一次失败后，启沛干脆在手机的公屏里询问谁的异能有定位功能了。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催促着他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哥哥就会像那天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秒回了他的人是郑纪欢，的确，整个希陵市也只有他的异能可以帮到启沛。他的定位能力只能生效于见过的人中，但他也曾见过启涵一面，在记忆里调出这个人的脸后便成功使用了异能。
“他可能正烦着你呢。”启沛见到郑纪欢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如果他根本就不想见你，你还有什么必要去找他吗？”
这一句话就把启沛问蒙了。在他记忆里哥哥好像就是在各种避着他，但却从未说过这样做的原因。
在没来到希陵市游戏之前，家里的人也极少提到启涵。自己长大后每次一问起哥哥的下落，他们的语气里包含着的都是失望，甚至于厌恶。启沛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也从没有切身体会过启涵的心情——他生来是完美的，不需要向下同化。
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觉得这个问题是一定要问出来的。但他也开始惧怕，自从偶然发现启涵自杀未遂后，他在二人无法见面的每一天都在担忧中度过。
如果我当时没有找到哥哥，是不是他就会——
“我不知道。”
在面对郑纪欢的问题时，他感觉自己没办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但是……我必须要去见他。拜托了，这对我很重要。”启沛再次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
他的这个样子反而让郑纪欢不好拒绝了。郑纪欢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吃软不吃硬的缺点，如果启沛是在拿什么东西威胁自己，他可能早就跟他打起来了。
时间回到现在。
“——那哥哥，跟我一起回庇护所吧？那边还有几个人帮我们占着。”
他说着，就要把启涵往桥下拉。启涵试图甩开他的手臂，可他的弟弟无论是在身高还是力气上都压他一头，他挣脱不开。
“别管我了好吗……”
尽管抗拒着，启涵的声音却很小。他知道启沛对他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他自己暂时还无法接受。
如果这份感情里有对卑微者的怜悯，他或许还能借着这个理由讨厌一下他。
但是……没有。
“不过，六号庇护所那边已经有三个人了。虽然我是让他们帮我占位……但是五个人的话晚上就得有一个睡沙发了。”启沛已经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那我就不……”启涵想着拒绝。
“好吧！那就我睡沙发好了。我听他们说了，他们今天刚完成一个危险区任务，还很累，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一边说着“就这么决定了”，一边拉启涵往公交站牌那边走。希陵市的公交车是24小时运营。
“我说你……等一下啊！”
每一次在他身边，自卑感就会迅速地将他的灵魂啃噬。
他无法想象这束光居然能够照到自己身上。
启涵很少这么大声的说话，这下是启沛有点被吓到了。
“我都说了你不要管我……我本来就不该继续活着了……。”
这些话他从未敢对任何人倾诉。
他的确想死，他想死在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却还是能有一瞬间的不甘心，他不甘于最后世界记住的只是一个人，却对冰冷的现实没有一丝力气去改变。
“所有人……都只看着你。你又怎么会理解……”
启涵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了。到底是真的在期待他彻底抛弃自己，还是……
“没关系的。”
启沛多少也知道家里的人对启涵态度的原因。他知道哥哥是平凡的。
“但是——”
但是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这一点他不能再确定了。
“哥哥也是我很重要的亲人！……如果他们要否定你的话，那么我就要去否定这些‘否定’！”
“……”
原来他是这样耀眼的人。
启涵一如往常地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伪装，随即而来的又是自卑与自责。
——就连他说出这种与我的肮脏完全不匹配的话时，他也是完美的……
“我……”
“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很帅？我好久之前就想对哥哥说这些了。”启沛对自己的发言很满意。“那，跟我回家吧？在这里……创造一个新的‘家’。”
“回家……”
在这之前，这是启涵已经想都不敢想的词语。
……
与此同时，六号庇护所。
“他出去好久了诶……还不回来吗？还是说他们去别的庇护所了？”梁晴子再次向窗外张望，依然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米千舟对这件事毫无兴趣，“我先睡了。”
在不会做噩梦后，他有时也不再吃安眠药了。他进入了一楼那个之前自己住过的房间，把门反锁。梁晴子一直看着他进了屋，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门口。
“……你每天都这样的话，虽然现在没事，但长久以来对身体是有损害的。”
陈思立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却也不得不好心提醒一句。
“没关系啦。”梁晴子故意压低声音。“只是提前把他梦里的那些东西驱逐掉，其实不耗费体力的。我知道如果换成思立，你也会帮他的吧？”
“那倒是。”陈思立不否认这点。
如果他和梁晴子的异能互换，他也会这样帮助米千舟免于噩梦侵扰。
“是吧？因为……”
梁晴子发动完能力，又看了看已经紧闭的门。
“你知道的，我的亲人很早就过世。我也一直把你们当成我的兄长……”她此刻感觉自己和启沛的心情异曲同工。
“——你们是我非常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