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
对于父女俩而言，这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词汇。
宋知棠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两人其实他们的命运都是在主神团队的操作之下定好的。
“怎么还有一个女娃？”
管理员惊讶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知棠扭头，看到杜斐也解除了自己的隐身模式。
紧接着，没过两秒，秦书瑶和何循也解开了自己的道具。
四个人就这样大剌啦啦暴露在了天台之中。
惊讶之余，管理员看了眼挡在门口的庄素婷，又看了眼天台上的几个年轻面孔。
他神色间闪过挣扎，片刻像是妥协了。
没有捡起丢在一旁的斧子，反而问道：“女娃娃，你说的副本，是什么意思？”
庄素婷也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身后的主人。
眼看着二人都看向自己，宋知棠沉默了瞬。
“就是…在你们死后，你们所在的区域，被主神团队改造成了副本，而我们这些进入这些区域的人，就是进来闯关的玩家。”
她没有告诉二人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如果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二人，主神团队操控了他们的命运，难保二人不会因此做出些什么。
司殷曾经说过，副本里的npc大多都是原本属于玄冥的魂灵，这些普通的魂灵和神不一样。
神拥有不灭之身，而魂灵身死，就意味着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0001背后的这个庞大的团队能够将整个玄冥控制在掌心，这说明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
她没必要傻傻的徒增不必要的伤亡。
因此，只是解释了是在他们身死之后，主神团队将这个区域改造成了副本。
也是玩家闯关的场地。
“主人，您说的主神团队，是什么？是神灵吗？”
庄素婷反应过来了宋知棠话语中的意思，她视线扫过天台上的另外几张面孔。
她没有忘记，当初村子里也是，每一年都会有一批崭新的面孔出现，而他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会被村子里的其他人骗作祭品，白白送掉性命。
在年复一年的所谓复仇之路中，她心中的怨气早已平息。
这些无辜生灵的死亡，其实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怨恨的，是村子里愚昧落后的封建思想，是村子里的人渣的猖狂以及看客的不作为甚至包庇。
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会变成这样。
所以，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这个主神团队吗？
“我也不知道。”
宋知棠摇了摇脑袋。
她深知0001根本就不是神，能够创造出这样一个庞大的黑暗世界，足以可见对方的能力卓绝，可能力用错了地方，再强大的实力也证明不了什么。
他只是一个伪神，自封的神，能叫神吗？
这样想着，但宋知棠却没有透露半点。
直播间还开着。
她确实不知道0001到底是来自哪里，她充其量也只是被其掳到主神中心关起来了几天而已。
庄素婷闻言点了点头。
但管理员被关在宿舍楼已久，从日记也可以看出对方文化程度实在算不上高。
他听宋知棠解释，也是云里雾里的。
但自家闺女儿没再问，他也就没有再多说。
只是有些为难地看向天台上的几个人，思考了几秒问道：“也就是说，你们这些进来的娃娃，其实不是什么坏人，而是被安排进来楼里做那个什么闯关的？”
宋知棠点了点头。
“那我杀的…都是你们这些，无辜的娃娃？”
管理员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和宋知棠之前看到的对方那副想将玩家碎尸万段似的暴戾大相径庭。
一时之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啊！”
管理员颤抖着举起手，尚还完好的那只眼睛里隐隐约约有泪光闪烁。
剥去看起来可怖的面孔，对方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爹……”
庄素婷也没了质问对方的想法。
在看到自己一直以来“埋怨”的父亲第一眼时，她心头涌起的，更多是心疼和疑惑。
现而今父女俩重聚，竟然是这样的模样。
又如何让人能够预料得到呢？
庄素婷眼睛绯红，泪水从眼尾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伸手握住面前已然有些崩溃的父亲的肩膀，压抑着情绪扭头向宋知棠问道自己父亲的死因。
既然死后变成如此是因为那个什么主神的设计，那生前呢？
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朴实又坚毅的人，可他身上的伤看上去就像是生前受到了什么迫害。
她过往经历的已经没有了深扒的必要，她不想让父亲还要为她劳心伤神，可是…作为女儿，她也没办法看到父亲这副模样。
宋知棠被庄素婷眼底的悲怆感染，眼尾也跟着有些发红。
她鼻头一酸，将从陆思思口中了解到的过往简要和庄素婷讲述了一遍。
庄素婷听完沉默了许久。
反而是管理员听到宋知棠的讲述，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女儿的手：“婷儿啊，别怪那个女娃娃，是爹的问题，爹没有看出来她一直被欺负，她和爹求救，爹也没当回事儿。”
“其实，爹很早以前就想要回去看你们娘儿俩，但是，爹没用，一直都没有回去过，你告诉爹，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和爹一样了呢？”
管理员对于为什么自己几年都不曾回去看看感到愧疚，但是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他没有回去。
只有天台上的玩家清楚，这一切从一开始都是被主神团队设计好了的。
庄素婷注定会经历那些惨绝人寰的欺凌，而管理员，也会注定被纵火的学生击打致死。
哪怕是那个被欺负的女同学，她的人生，也早被他人书写。
杜斐看向眼前父女俩相认的一幕，头一次有一种“也许被绑架、胁迫的不仅仅只是她们这些玩家，npc的背后，也藏着一段人为的心酸过往”的错觉。
在这个异世界里，又有谁是可以真正随心所欲的？
估计，也就只有创造这个异世界的人了吧？
尘封已久的怨怒像是一颗破土的种子，开始在心头发芽生长。
是啊，为什么她们这些玩家，这些npc，就只能被主神团队用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推挤着甚至是凌辱着呢？
“妈了个巴子的，要是老娘有实力，一定一口气端了那个主神的老巢。”
秦书瑶眼角同样蓄着一汪眼泪，但她抬手狠狠擦了擦，表情愤怒地咒骂了一句。
看来，为此感到义愤填膺的，也不只是杜斐一个人。
庄素婷没有告诉男人真相，只是挤出了一个轻松的笑，说道自己出了点意外。
掉河里被淹死了。
不像他一样，身上伤痕累累，庄素婷看起来白白净净，甚至丝毫没有受到过伤害的痕迹，男人不疑有他，只是摇着脑袋说是爹没用。
庄素婷当然不可能怪他，反而絮絮安慰了起来。
很快，二人寒暄过后。
管理员才将注意力放到天台的几人身上。
他简要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原来，他叫庄建安，意外之下来到了宁德学院成为了女寝宿舍楼的保安。
说起来，女寝宿舍会有男保安，这也是宋知棠没有预料到的。
至少宋知棠在现实世界也是大学生，在她的记忆里，女寝一般都只会有一个宿管阿姨。
也罢，这不过只是副本，根本没办法和现实社会对标。
庄建安搞清楚了几人是想要离开这个宿舍楼，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以前进入这个宿舍楼的那些娃娃，活下来的是怎么出去的。
关于这，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是他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了几人。
原来，以前进入副本里的学生，最后都会找机会到304宿舍，玩那个所谓的恐怖游戏。
“304宿舍？不是404宿舍吗？”
庄建安摇了摇头：“不是，我记得很清楚，就是304宿舍，他们每次玩了…那个人就会出现。”
“那个人，是谁？”
“就是，阻止我进入天台的那个大人啊，他很厉害，我们都不敢惹他。”
对于庄建安口中的大人，几人已经有了定论，看来正是她们唤灵游戏召唤过来的那个男鬼。
但是，管理员口中的说的“我们”，却引起了宋知棠的注意。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陆思思是0001临时安排进来的话，那管理员口中的我们，应该就不是指的陆思思。
宋知棠格外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由得问道：“您口中的我们，指的还有谁啊？”
庄建安像是被问到了，他表情顿了瞬。
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露出一副想说却又没法说的模样。
杜斐看出了端倪，率先反应过来：“是不清楚还是不能说？”
庄建华意外地看了眼杜斐，话语实诚：“我不能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当他想要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想透露的想法时，就有一股不可抗力的因素阻止他一般。
话语在口中转了个弯，怎么都说不出来。
没办法，他只能指了指几人背后。
宋知棠心头一惊，朝后面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除了几个玩家以外，天台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管理员的暗示，让众人的心都提起来了一瞬。
庄建华收回了手，正打算比划得更具体一点，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受到了一股不可抗力的影响似的，直直被操控着朝楼梯之下走去。
连斧子都没拿。
“爹？”
庄素婷有些疑惑，看着自己父亲头也不回的模样，忙喊了声。
管理员突然的离开让天台的几人也格外惊讶，她们下意识走到庄素婷的旁边跟着对方往下走了几截阶梯。
只看到，管理员已经跌跌撞撞走到了半层转角的位置，对方仰起头，脸上有着同样的惊讶和为难。
“这是怎么回事啊？”
庄素婷看着宋知棠，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主人，您知道吗？”
宋知棠一定不定地盯着管理员的动作，缓缓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婷儿，别担心，爹没事。”
庄建安身体不能自主，但至少嘴巴还能够说话。
“你别担心爹，你自己跟着这几个娃娃一起从这个破地方出去，爹在这里没人会欺负爹的。”
庄建安能看出来，跟在宋知棠的身边，自家婷儿不会被亏待。
他一面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面半扭过脑袋看向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几个年轻的娃娃。
“我感觉…有股说不上来的神秘力量正想把我带回我该去的地方。”
庄建安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让他变得更加强壮的力量和这股力量格外的相似。
以往也遇到过这股力量，这股力量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因此庄建安惊讶过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他走得极慢，转过头有些焦急地看向几个人：“你们要出去，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还真有。
秦书瑶简要说明她们需要管理员的一点血液。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庄建安很快就反应过来几人打算做什么。
看来，四楼的那个隐秘的机关已经被几人发现了。
他很慷慨，在被操控着往楼下走去的同时，直接给秦书瑶递过来的一个小玻璃瓶里滴了小半瓶的血液。
拿到血液后的几人松了一口气，但看着管理员跌跌撞撞朝着一层走去的背影，很快几人也反应过来。
也许…是0001的手笔？
庄素婷因为和宋知棠有着绑定的主仆契约，只能依依不舍看着自己父亲消失在了转角。
宋知棠格外不忍，她想伸手拍一拍庄素婷的肩膀，却扑了个空。
手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庄素婷反应过来，她扬起一抹勉强的微笑：“主人，我已经是身死之人，生人是没办法碰到我的。”
这也是魂灵的神奇之处。
像这样怨气极深的魂灵，身体可以化作实质，她们可以无限地触碰人类，但人类却没办法触摸他们分毫。
宋知棠知晓了缘由，收回了手，有些笨拙地安慰道：“等我以后找到了其他解除契约的方法，你一定可以和你的父亲重逢的。”
庄素婷知晓宋知棠是在变相的安慰她。
实际上，跟在宋知棠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
宋知棠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对方身上总是萦绕着一层不明显的白雾状的光晕，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待在对方身边，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那些负面的怨气都被净化了不少。
她很喜欢这股气息，这股气息还能够强化她的能力。
原本，以她原来那个千疮百孔的身体，并不足以幻化成完整的人形。
她只是一棵血红的柳树而已，但跟在宋知棠身边许久，不知道是不是那股气息的缘故，她竟然可以直接幻化成一开始的模样。
没有伤痕累累，没有面目全非。
一切都很正常。
父亲这副模样，显然也不是她能够改变的，她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已经有一双手在将原本乱掉的一切仔仔细细拨回正轨。
更何况，是大祭司将自己托付给了宋知棠的。
既然这是大祭司的安排，那对方一定有他的原因。
庄素婷没有想那么多，反而宽慰宋知棠不用在意这个，提了几句后，便又幻化成了原本珠子的模样躺进了宋知棠的手心。
毕竟几人是要继续过副本的，她既然已经见过了父亲，那如何将对方带离这个“副本”，也等以后细细规划后再说吧。
左右父亲说的也没错，在这里，因为主神团队的设计，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就这样，四个人放心地回到了天台之上。
开始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
主神中心。
“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将副本npc紧急转移到待机点了。”
凛凛星穿着一身黑色的裙装，鼻梁上戴着银丝眼镜，看向正站在操控室盯着偌大的屏幕发呆的男人。
她恭谨地汇报完自己的工作，等待对方的回应。
0001看着屏幕中一脸心不在焉的少女，目光一寸一寸将对方的眼睛、鼻子以及粉嫩的红唇打量了个遍。
这赫然是宋知棠的直播间。
直播间的画面显然是完全比不上真人的，他觉得有些可惜。
如果…能一直让少女待在他的身边的话……
“大人？”
凛凛星视线跟着看向屏幕中的少女。
她对其并不陌生，正是那个把主神大人迷得不轻的漂亮女孩儿。
这个副本可谓是格外的特殊，毕竟有了主神大人的主动“加盟”。
“凛凛星，你说得对…”
0001莫名地回答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又说道：“如果能够在副本里和她一起……”
听着自家主神大人似乎格外惋惜的语气，凛凛星意味不明地勾起唇。
但是她也很实诚地说出了0001为什么不得不离开副本的原因。
“您知道的，如果您在副本里逗留时间太久，气息被那个人察觉出来，也许…会很难收场。”
“你下去吧。”
0001闭了闭眸子，直接下了逐客令。
等凛凛星的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是啊，那个人……
就算是被他打成了碎片，就算是被他用不光彩的手段污染了又污染，他都没办法真正意义除掉对方。
尽管是一点碎片，他也得小心翼翼地对待。
如果真如凛凛星所言，那些影灵都已经被净化消失了，那等到这个副本结束。
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惋惜之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期待在男人心头生根。
“宋知棠…棠棠……”
沉沉的低语在操控室内如烟一般，淡淡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