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仪殡结束。
因为这一场白事而喧闹了一整天的温泉小镇终于安静了下来。今晚，至少能暂时睡个好觉了，对吗？
不。
依然还有一个人无法入睡。
他穿着睡衣赤着脚走在小院里，迎着那不同于前一晚的寒冷，蹑手蹑脚的拉开书房的大门。
唐礼的母亲还没有睡。因为这个母亲在等着一个人。在早些时辰前吃饭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一些被隐瞒了的事情，以及一些她从事的工作才能解决的一些问题。
唐礼走进书房，赤脚踩着木质地板发出吱呀的声音，然后惊扰了那门帘后的女士。
“虽然现在是放假了，但是也不能熬夜哦，唐礼。”
书房深处传来和蔼的女声。唐礼听了之后也不在乎声响了，几大步走到毯子上给自己裹着坐下。
“妈，你早就知道我要来找你了？”
桌上放着两杯甜水，里面还都泡着一片柠檬，非常适合在烦心的时候助眠。
“我是你妈，我还能不知道你？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话，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拉什么……”
“诶诶诶？行行！我知道你懂！”
这位母亲微微笑着。她抬起被护肤品保养的好好的手轻轻拍了拍唐礼的肩膀。
“那么，我那花心的，脚踏两只船的乖儿子。这么晚了你还找我干嘛？”
母亲那温柔的调侃声让唐礼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然后他立刻想起了白天时那位在公安里工作的亲戚说的那个事情，以及季雨那在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秀脸，他不由得有些愤怒，问道：“季雨她爸不是已经和季姨离婚了吗，怎么那个男的一直骚扰季雨她们还不会被抓？”
“哦？你原来是对这个事情感兴趣啊？我还以为是……”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位母亲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依然是那么温柔的笑着。
“那个男的都那么欺负季雨了，不是应该…………？”
话说到一半，唐礼突然哽住了。因为他大概已经猜到季雨的父亲一直都能为非作歹的原因了。
“怎么了？不是应该怎样呢？”
他自然听得懂母亲这句话里的语气完全不同，然后他仔仔细细的回想着季雨这二十多年来自己所知晓的遭遇……
“季姨从来没有对季雨的父亲提起过诉讼？”
唐妈妈的双眸低沉。安静的小镇里只有夜风掸落雨水的沙沙声。没过多久，这位母亲喝了一口还热乎的甜水，温和的说道：“对于季家这种民事纠纷，提起诉讼肯定能根治。但是这会非常麻烦。”
她轻轻弹了一下唐礼面前的杯子，连连摇头。
“首先，就是律师费。”
“虽然现在季家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但是如果是在以前的话，请一个律师的花销可不便宜。”
“季雨她父亲也即将放出来了，如果他出来了依然还在找季家的麻烦，怎么办？”
唐礼抬着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无关律师和证据的问题，离婚十几年了都一直在找麻烦，这难免会有点心里阴影吧？”
“那就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了。人有了钱就有底气，她们一家子也不像是一直都那么安安静静的。大不了到时候我去当她们一家的律师。”
“哎哟，我这一晚可就等着您这句话呢！有您出山，季雨他爹不得滚的远远的？”
唐礼原本还准备拍拍马屁的，可是他看到了母亲的表情已经变得不是那么安详了后，便支支吾吾的收了声。
“你也知道我如果去帮她们都能叫出山了，那请问能给我这尊大佛搬出来，是有什么必须帮她们的原因吗？”
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也许季雨父亲的卑劣行径确实让这位法律工作者感到重视，但是她毕竟是一位母亲，对于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才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
问题重新丢回唐礼身上，他也想过装糊涂混过去，但是这个问题总是需要解决的。
“你那个在清沪交往的小女朋友，和季雨很像。无论是气质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挺像的。嗯，反正我是怎么看季雨那孩子，怎么都满意。”
“但是你现在又在和季雨那个丫头搞暧昧，对现任女友不贞，同样的对季雨的影响也不好。万一处理得不好，给人家黄花大闺女徒增一个小三的口风，影响可就大多了。”
“我是真养了个脚踏两只船的渣男了？还是说……”
唐妈妈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季雨那阵子和别人谈恋爱了，你才移情别恋找了沪城的小姑娘？”
空气，沉默。
两道呼吸在这个散着檀香的房间里持续着。
答案是怎样的？
母亲既然能查到季雨的恋爱史，从而推理出自己是移情别恋了，自然也是很容易的就联想到自己提交的交换生申请书的日期。
明明上一个除夕都想在季雨家过，可是不久之后就跑去沪城，这随便换个人都知道肯定有因果关系。
“我………”
唐礼闭上眼，抬头。
立刻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季雨偷偷看自己反倒羞红的侧脸。
答案，似乎很明朗了。
唐礼微微一笑，回道：“我喜欢季雨。”
唐妈妈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因为这个答案她早已清楚：“那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和五天前。”
“…………和五天前？难道说那个时候让你去找那两姐妹的时候？”
“嗯。”
“对你告白了吗？还是怎么样的？来来来，和妈说说。”
唐礼的嘴角依然保持着笑意，但是却面对着母亲摇了摇头。
母亲歪着脑袋，她调整了一个姿势望着唐礼。在沉默片刻后，她才终于再次开口：“那就是五天前的那次，所以你才坚定了你到底是喜欢谁的？”
“是啊，如果说在那之前只是我喜欢她，那直到五天前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喜欢我。不过说来好笑，我和她都是那种一直考虑对方心情的人，这样子理解对方还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那季雨怎么跟你告白的？还有看这个样子你还没答应她吗？还是说因为她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所以你是去偷听她们两个说话才知道她原来也喜欢你的？”
书房一时间再次陷入宁静。唐礼低下头，在思考，在回想。而这位母亲也是一直看着他，等待着他，满足自己进入更年期的八卦之心。
沉默间，唐礼突然抬起头，对上母亲的双眼，摇了摇头。
——我喜欢他，所以……我会等他——
唐礼笑了。
那是会心的微笑。
唐妈妈看到这份笑容后也是低下了头，眼神中流露出真诚，笑道：“呵呵呵，原来如此啊。你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青春期悸动，所以连我也不肯告诉啊。”
唐礼伸了个懒腰，回应道：“所谓的青春期悸动，当然是只需要当事人知道就够了啊。”
“哈哈哈哈哈，好吧，我不问了！虽然以前没有催你找过女朋友，但是没想到你小子一下子拿下两个女孩了。”
“额……毕竟是老妈的功劳，给我生的这么帅，对吧？”唐礼笑着点了点头，可是这一笑落在唐妈的眼里后，她的眼神就瞬间变回了严肃。因为……
“沪城那个女生，你打算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