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今天天气确实不合适，他们并没等到日落金山。
“好美。”
宇宙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绵不绝的云层。没有一览无余的壮观，但夕阳下不断变换色彩的云朵与雪山缠绵，多了几分温柔和缱绻。
“嗯。”
与秋天那次一样，七林双手抱臂站在宇宙旁边。
“我们真的在云上三千米的地方吗？”
“嗯。”
“哇！”宇宙迟来的感慨，“可是我们在这片云的下方三千米哎！”
七林弯腰探头和宇宙平视，有些夸张地感叹道：“很有野心啊，莫非想把全世界的云都踩在脚下？”
宇宙抿嘴，抬起左手假装要揍他，七林急忙缩了回去。
她有些惆怅地说：“可惜，我们只能看到自己头顶的云。”
就像每个人只能看到自己的痛苦一样。
“但那些你看不到的云也始终存在着。”
“是吗？”宇宙蹙眉想了好一会，“看来是我太局限了，好像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
七林道：“那就闭上眼睛好了。”
宇宙愣了一秒，旋即笑了开来。笑容中有释怀也有惊讶。
“我发现，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局限于目之所见，那就闭上眼睛不看好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其中蕴藏着的是深刻的人生哲理。
七林倒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与众不同，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和任何人有什么不同。但既然宇宙喜欢，那他就开心。
宇宙仰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头顶的云，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泛红的黑，有点像霓虹灯映照下的城市夜空。
失去视野，人类的听觉触觉嗅觉就会变得敏锐。
她听到了旷野的风，感受到了由草甸泛起的潮湿，嗅到了七林身上清洌的味道。
这一切，都了她无比自由的错觉。
七林始终在看着她。
在她看得到和看不到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她。
“看到了什么？”
当七林的声音响起，宇宙眼前出现了湛蓝的海。
“看到了大海。”
“还有呢？”
宇宙看到一个穿着衬衫的男孩的背影。他面向大海，任由海风吹着略微卷曲的头发。
“还有.....鲸鱼。”
七林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停顿。
“骗人。”
宇宙霍地睁开眼睛，在七林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惊讶的面容。
“你怎么知道？！”
都说在对视时率先移开目光的那方才是动心之人。七林不知道是否有科学依据，但他确实本能地移开了目光。
“.....猜的。”
“真厉害。”宇宙摇摇头。
当她再次看向贡嘎群峰时，惊觉天色已经接近深蓝，像极了方才看到的海的颜色。
七林道：“天快黑了。”
“好想看星星。”宇宙抬头看天，“我还没看过银河，这里能看到吗？”
“可以，但今天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
“没有云的时候，凌晨。”
宇宙很是坚定：“我想看。”
“好。等你的伤好一些了，我带你来。”
“好！”
七林将宇宙送回民宿门口，将药和三脚架递给她，“记得吃药，脸颊每天也用鸡蛋滚一滚。”
“知道，谢谢。”
“这两天你也没休息好，我给格桑说一声，明天先不开摊了。”
宇宙立刻说道：“不用，我没问题，可以去。”
七林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最开始提议开设一个雪山照相馆只是为了帮她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调整心情。没想到她竟然雷打不动每天都要去，比上班还敬业。
七林身体前倾扶在方向盘上看她的脸颊，“明天还好不了，你怎么去？”
对于破相这件事，宇宙完全没放在心上，“我带着口罩就好了。”
“真的要去？”
“要去。”
七林妥协道：“几点出发？我来接你。”
“不用，格桑或者格茸拉我上去就行。”
闻言，原先坐姿松散的七林立刻直起身，背挺得笔直，神色也认真了许多。
“我送。”
虽然不合时宜，但宇宙觉得此刻的七林就像一只大德牧，耳朵竖起来的那种。
宇宙本身就对狗狗没有抵抗力，便顺其自然了。
“吃过早饭，大概九点左右。”
得到宇宙的应允，七林明显放松下来，“好。”
“那我走了。”
宇宙刚打开车门一个脚着地，就听到一声大吼。
“宇宙！！！！”
宇宙吓了一跳，坐在驾驶座的七林则满头黑线单手扶额，实在是不忍直视。
朗嘉用堪比旋风的速度翻过七林家的院墙，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宇宙面前。
“听说你挨打了，你怎么样？”
宇宙一时不知道该感谢朗嘉的关心还是纠正他的措辞，加上他的声音大得仿佛用了扩音器，估计整个中子梅村都听见了。
然而天真的朗嘉对她的心理毫不知情：“你——你的脸，你真的挨打了！”
“你小点声！”宇宙瞪他。
“啊——哦。”朗嘉听话地降低音量，“是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起了点冲突。”宇宙解释。
“那——你的胳膊是骨折了吗？”
“没有，没事。”宇宙道，“你赶紧和你哥一起回家吧，我也回去了。”
“但是——”
话音未落，朗嘉的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下。
七林捏着朗嘉的脖子把他塞进副驾驶，冲宇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回去吧，记得吃完饭再睡觉。”
“嗯。”
朗嘉一脸烦躁，“我走回去就行了，我不坐车。”
七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给面子地甩上了副驾驶的车门。看着弟弟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再想到前些天他憨憨地跑去宇宙那里捅娄子，七林只觉得心累，很心累。
宇宙左手提着包，长长的袖子没过了包的提手，她这才想起来还穿着七林的衣服。
“啊对，衣服。”她唤住七林，“我晚上给你送过来。”
七林其实早都想到了，但他私心，希望宇宙多穿一阵，便没有提醒。
他摇摇头，“你的胳膊好之前就先穿我的吧。”
“那你——”
“我家里还有。”七林转身上了车，然后放下副驾驶的车窗对还站在原地的宇宙说：“穿脏了来找我换，再给你拿一件干净的。”
朗嘉左看右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宇宙身上穿着他哥的衣服。这一切对于18岁的少年来说过于复杂，少年抛出最直接的问题：“你俩为什么换衣服穿？”
七林懒得回答，也不想回答。
“走了。”
当车子驶过院子拐角，朗嘉的怒吼从还未合上的车窗飘了出来：“你说，为什么她穿着你的衣服！！！”
“闭嘴！”
“我不！”
“......”
听到全部对话的宇宙笑着摇摇头，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