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白泽捏诀招来火团化去杏林身上的冰霜，但没多久，冰霜凝结的速度越来越快。白泽额头冒出一层细密汗珠，有些撑不住，此处除了他之外，几乎没人有办法救杏林……
不对，还有一个。
白泽喘了口气，道：“去北边的厢房，把桑陌找来。”
这冰霜结得奇怪，他越是大力化去冰霜，结霜的速度就越快。事到如今，他也不好收回灵力，否则杏林怕是要被冰霜冻起来。只能这般耗着自己的灵力，待他灵力耗尽，又没人来接替他，杏林便会没命。
额上汗珠越来越多，灵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白泽咬牙撑着，却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偏头见沈时径直走到床前，抬手贴在杏林额头上。
白泽急声道：“回来，别捣乱。”
沈时没有修为灵力，虽术法对她无效，但这冰霜委实诡异。白泽没这个信心让沈时去碰，若非他现下不好走动，他早就上前把人揪回来了。
“我没捣乱。”
闻言白泽愣住了，这姑娘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冷静疏离，令他觉得陌生。白泽此时无暇多想这些事，杏林的状况越来越差了，冰霜在褪去，可他的灵力也同样在遭受排斥。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闯入，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毁坏。
白泽沉声道：“回来，那里很危险。”
“把这里的阵法毁掉就没有危险了，毁掉她，你身上的禁锢就会减弱，很快就能出去。”沈时的声音依旧冷漠，她稍稍偏过头看向白泽，语气里带着分明的疑惑，“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吗？”
……是，他确实想出去。
白泽一分神，灵力彻底被排斥出来，杏林身上的冰霜也迅速褪去，可沈时的手仍然贴在她额头上。杏林闷哼一声，眉头紧蹙，瞧着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强风阵阵涌起，白泽心尖一颤，又急急喊了声：“听话，回来！”
眼前的人不为所动，白泽破开强风，上前把人拉过来。沈时回过神，茫然地看着床上的杏林，察觉到身后的拉力，她转过身瞧见白泽，不明所以道：“神君，怎么了？”
自己闯出的祸还能故作无辜地问怎么了，白泽气极反笑：“方才本君喊了你好几次，让你回来别捣乱，你倒是好，不听话还要闯祸。你瞧瞧杏林，被你一掺和都快没命了。”
沈时这才发现杏林身上结了一层冰霜，从手脚处缓缓向上蔓延。她双眸微瞠，方想问白泽出了什么事，却被白泽拉到一旁。见白泽化出一团火，她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神君是想把杏林烧成灰烬吗？”她顿了顿，续道，“杏林是灵植修炼成人形，一般灵植都怕火烧。”
白泽抿了抿唇，道：“那你倒是，不用火要如何替她化去冰霜？”
沈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要能化去冰霜，又不能用火，又得是很热的东西……
空青带着桑陌到屋里时见到的便是白泽悠闲地坐在边上，一个姑娘拿着扇子烧柴火，巨大木桶里冒着腾腾热气，隐约见着个人影。空青眼皮跳了跳，瞧见床上没人了，顿时了悟。
桑陌坐到白泽旁边，笑着问道：“这是要请我喝人肉汤么？”
白泽放下茶杯，看了眼费力煽火的沈时，唇角微勾：“人参汤，喝了大补。”
哦，原来杏林的原形是人参……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沈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救人，可不是把人熬成人参汤。但闻着隐隐有人参味，还挺香的，再放只鸡进去大概会更香。明明都辟谷了，这般想着忽然就有些饿了。
虽然很对不起杏林，可是真的很香，她都快忍不住扑上去了。
她将将站起身往前了些，便被一股大力拉着急速向后飞，落在圆凳上。一旁传来白泽懒散的声音：“你这般定力，还是不要修炼了，就这么混吃混喝等死吧。”
沈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咕噜噜的声音打断，饥饿感铺盖地袭来。她忽然觉得特别难过，好不容易辟谷了，怎么一朝打回原形。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道：“我饿了，我不想吃野果，我想吃肉。”
最好是人参鸡汤。
白泽眉梢微挑，明明是植物却闹着想吃肉，他还是头一回见到。略一思忖，他敲敲她的脑袋：“好啊，想吃肉就自己去找，你找到多少就吃多少。不过么，杀生不是好事，且这里的飞禽走兽也不多。”
沈时撇撇嘴把头扭到一边，她一个弱鸡怎么去逮飞禽走兽，也就能爬树摘野果吃了。嘤，她讨厌野果。
木桶边，空青怔怔地看着里头的少女，水雾的温度很高，伸手还没碰到就觉得灼热。可想而知木桶里的水温有多高，但少女的脸色有些发白，身上结了霜很快便被热水化去。
他不顾热气灼人，伸手抚上杏林的脸颊，果然是冰凉的。桶里的水随着蒸发渐渐变少，露出少女的肩膀，空青这时才注意到她身上没穿衣服。
白泽抬眸见空青站在木桶边，道：“哦，方才忘了告诉你，之前本君把人放进，杏林的衣服和冰霜一起被水融掉了。大抵还要泡上很久，本君的火可以先借你们用一阵子。你记得热水进去，要是人没事本君再把火撤去，你记得把人捞出来。”
见空青愣着不答话，白泽敲了敲桌子，笑得意味不明：“难不成是想劳驾本君和桑陌？”他顿了下，眼神瞟向身旁的沈时，“还是你指望这个矮子能帮你把人拖出来？”
空青回过神，拱手行礼：“多谢神君出手相救，此恩仙铭记在心。”
白泽微微颔首，道了声走吧，起身就往外头走。桑陌看了眼木桶边的人无声一笑，亦起身离去，余光瞥见仍在闹脾气的姑娘，唇角笑意加深。
是个有趣的姑娘。
等屋里的两人都出去了，沈时跑到空青面前，认真道：“这法子是我想出来，也算有我一半的功劳，所以你也应当谢谢我。”空青不接话，她深吸口气道，“我不贪心的，只要你给我找肉吃，以后别罚我习字，就算是谢礼了。”
空青本想拒绝，却听的咕噜噜的声响，叹了口气。答应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抬眸看见不远处的白泽，他把话咽回肚里，咳了两声示意沈时往后看。
可沈时实在是饿，也没空琢磨他的暗示，只当他是觉得要求太多不想答应。她抿了抿唇，妥协道：“好吧，你以后找肉给我吃就行，习字也不是不可以。”
空青见白泽面上神情愈发微妙，忍不住暗叹，这姑娘怕是有点挨训了。但凡她长点心，就不会次次都被神君抓包。
“你这么想吃肉？”
沈时身子一僵，不敢回头。今日惹怒白泽一回，她被罚拿着扇子煽火，又热又怕被被火烧着，再来一回怕是白泽要把她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白泽等了会，见沈时不答话，直接拎着她的后襟把人带走。一路上，沈时分外乖巧，都不挣扎。白泽哪能不晓得沈时忽然这么乖巧的原因，将她放在软榻上，递了两个野果给她。
见沈时苦着一张脸，他咳了一声压住笑意：“你不是植物么，吃素比较好，吃肉不符合你的性。”
默了会，沈时答道：“吃素不就是伤害同类么，那还不如违背性去吃肉。”
啧，这种时候歪理倒是不少。
他起身取了几本书坐在梨花椅上，没去管沈时，静心看了几个时辰的书，抬眸见沈时趴在软榻上已睡熟，旁边剩下一个野果。他缓步靠近坐在边上，指尖搭在沈时手腕上，细细探查。
先前渡进野果的灵气残存在她体内，但慢慢地被蚕食，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明明她已经辟谷了，为何会突生异变？
白泽想起之前杏林的事，沈时分明没有灵力，怎的会有那般强大的力量？且那时的沈时很不对劲，仿佛变了个人，可她没被人附身，莫非是和他一样？
事情愈发复杂，但愿不要因此又出什么状况。
他揉着犯疼的额角，听见一旁的人咕哝着吃肉、人参鸡汤，他轻笑了声替她盖上被子，转身离去。
沈时一觉睡到半夜，醒来时屋里有点暗，桌上只一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她起身走过去，那是一盏琉璃灯，模样不出的熟悉。她盯着灯火，眼前逐渐蒙上一层光再看不清其它。
她提着琉璃灯走到软榻前，拿起边上的野果咬了一口，很甜很好吃，还被渡入灵力。
风吹开窗户，拂过她的脸颊，凉凉的。她走到窗前，穹顶布满星辰，下方积雪尚未融化。她微微踮起脚，身子轻飘飘地飞出窗外，风吹动她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美妙的声音会把谁带来呢？
她听到身后的声响却不理会，待足尖触及地面，仍是伸手去够上的星辰，明知根本触碰不到还是固执地往前走。脚下踏空的瞬间，她听见有人在喊她，但似乎不是她的名字。她回头看见一抹飞速赶来的白影，浅笑还未露出便随着身体一同坠落。
耳畔风声猎猎，沈时眯着眼看见四周景象急速掠过，心下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