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脸上的疼痛感不明显，没有背上和胳膊上那么明显，应该伤得没身体上重。
所以，毁容程度一定不大。
脸上的那些疤痕，也一定是可以治好的。
她心里安慰自己，不会太丑，不会太丑。
医生要给她拆纱布，她忙问，“有镜子吗，有镜子吗？我可以看看自己吗？”
没有人回答她。
大家都沉默着，气氛突然间怪怪的。
陆修远握着她的左手，“先拆了纱布再说。”
“我想看看镜子。”她说，“之前我脸上的疼痛感很轻，应该伤得不重吧，应该没留什么疤的吧。”
陆修远只嗯了一声，然后用他的大拇指指腹，在她的左手手掌心里，轻轻地摩挲着，“我们先拆纱布，一会儿我再给你拿镜子。”
纱布拆开的那一瞬间，陆修远眉头微蹙了一下，慢慢地蹙得很紧，紧得像一座小山头。
细心地宋薇，很快捕捉到了他这一神情。
他赶紧松开眉心，笑了笑说，“还好，伤得不重，会恢复的。”
宋薇忙从他掌心里，抽开左手，想摸一摸自己的脸，但是立即被陆修远抓住了，“你不能摸，新生的上皮很脆弱，会感染。马上要戴恢复带和面罩，以帮助新生的皮肉拉伸生长。乖，别动。”
薇薇没有动了。
可是，她脑海里全是刚刚陆修远，看到她拆开面前的纱布时，那紧紧蹙眉的表情。
那个表情太不对劲儿了。
不是一般的蹙眉，而是一种……让她形容不出来的反应。
就好像他看到了什么让他不喜欢的，让他感到不适的画面，而表现出来的一种排斥的反应。
宋薇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是不是和她预想的不一样，伤疤比她想象的要难看许多倍？
她沉住呼吸，却喉咙一紧，“我……是不是，很难看了？”
“没有啊。”陆修远依旧握紧她的手，“只是下巴和眉角还有额头处，有一点点疤痕。”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比了一下伤疤大概的大小，“就这么一点点，而且不集中，后期只要康复得好，会看不出什么疤痕的。”
可是，他牵着她的手说这话的时候，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手好像在颤抖。
她想，他是骗人的吧。
她的脸，一定毁容得很厉害。
可她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也难受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医生继续给她戴康复带和面罩，那种无菌的凝胶面罩。
医生说，戴上去，是能让皮肤更好的生长。
她这一身的夹板，都是这种无菌凝胶做的，特地根本她的烧伤部位定制的。
未来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都得这么戴着。
也就是说，这半年，她的生活将与常人完全不一样。
别人穿个衣服一两分钟就搞定了，她穿这全套的弹力衣、夹板、康复带、面罩，得花上两三个小时。
医生又说：“还不能洗澡，再过一个月时间看。因为水压的压力，冲击在新生上皮上，也有可能造成二次破裂伤。”
陆修远说，“好。”
后面，医生又吩咐了什么注意事项，宋薇听得不太真切。
因为她一直纠结着，陆修远刚刚看到她拆开面纱后的反应。
她好想看一看自己的脸，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可这里没有镜子。
后来，陆修远和医生一起出了病房，半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
外面，最角落的走廊尽头处。
陆修远站在医生的面前，“我太太脸上的疤痕，就成定局了吗？”
医生：“看后面的康复情况。不过，即使康复得再好，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容貌。”
陆修远：“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医生：“之前病人身上烧伤创面达百分之三十，我们没有采取植皮。后期身上其它创伤都完全康复了，可以植皮。”
陆修远：“还要等多久？”
医生：“脸上的植皮手术，最好是等肢体部位做完肌健康复后再进行。”
陆修远“……”
医生：“毕竟，脸不是重要的。肢体功能才是重要的。如果病人的右胳膊没有做好肌健康复，新长出来的肉和皮肤，会粘在一起。怕以后病人连抬一抬胳膊都难。”
陆修远：“……”
医生：“肌健康复的过程，是很漫长的，一年，两年，三年，根据病人的情况来定。”
陆修远：“……”
医生：“还有，尽量不能让病人照镜子。如果病人心理上的承受压力太大，会影响后期的各种治疗。”
陆修远一直面色沉重。
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
他没有立即回病房。
他需要整理整理自己的情绪，不能给薇薇带去负面的东西。
-
病房里。
宋薇像是木偶一样的坐着。
她依旧不能正常地躺着睡，得趴着。
右手胳膊，得成四十五度角地抬着，以免落下去胳膊充血，反正，抬着比落下去还要舒服好受。
只是抬久了，胳膊酸得像是不是自己的了。
好在背上的新肉新皮长出来了，可以下床了，脚也没受伤，可以走动了。
她想去找找镜子。
虽然双脚是好的，但是得慢慢地，慢慢地走。
像是一个快没电的机器人一样，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两秒，才能保证背部和胳膊处新长的肌肉，不会被裂开。
弯腰的动作，是绝对不可能的。
弯不下去。
于是，走到抽屉处，她只好僵直着背，慢慢蹲下去。
一拉抽屉，里面没有镜子。
再拉第二个，也没有。
然后又僵直着身子，慢慢起身。
没有镜子没关系，玻璃窗总可以了吧？
于是，她又慢慢地，慢慢地，一步一步挪到窗边。
只是，谁来告诉她，前些天还十分明亮干净的窗户，什么时候贴上了这种彩色的玻璃膜？
她想从玻璃倒影上，看一看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
但是现在根本看不了。
好，玻璃上看不到，厕所里的镜子总可以了吧。
她又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去厕所。
谁又来告诉她，之前厕所里的镜子，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被拿走的？
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的，不给她镜子，连玻璃窗都贴上了不透明的玻璃膜。
这是故意不让她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