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巍坐在病床边，缓过最初的惊喜，一年半多没有见，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生死、别离、舍弃、等待。
“好像长高了，已经比爸爸都高了。”
邱泓先开了口，声音干哑。
楼巍用沾了水的棉花签，沾湿父亲有些干裂的嘴唇。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你说完以后，忽然浑身都不舒服了。”
“那也只能忍着，你伤口太多，又很深，还没拆线，拆线后也不能马上碰水。”
“那就不碰了，你妈妈也不在，臭一点就臭一点。”
楼巍低头，扣着手指：“妈妈她……”
“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法回来，是爸爸没照顾好你们。”
“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不然我和妈妈遭遇过的一切，又算什么。”
邱泓艰难地抬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儿子长大了，放心，爸爸会把妈妈找回来的。”
“你现在这样……”
“没事，爸爸要是瘸了残了，你妈妈会更心软的。”
在父亲和母亲之间，楼巍一向是站在母亲那边。
“那你以后要吃软饭？”
“嘶……”
邱泓现在感觉不是不舒服了，而是浑身疼痛了。
楼巍站起查看：“哪里难受？”
“臭小子，爸爸刚醒呢，能不能别哪里有伤口往哪里撒盐？”
楼巍没有说话了，理解是理解，埋怨是埋怨，担心是担心。
对于别人，父亲是个英雄，但对于他和母亲，父亲失职了，而对于父亲自己，他不予置评。
邱泓也知道自己的失职，让儿子遭受了这个年纪不该遭受的一切。
“你撒就撒吧，毕竟是爸爸有错在先，爸爸挺得住。”
“但撒完以后，在追回你妈妈的事情上，我们得统一战线。”
“爸爸被离了婚，现在只有你了。”
这件事情上，楼巍觉得自己要负一半责任。
“那我再撒最后一把，你要接受了，我就入你阵营，你要不接受，你自己想办法。”
就随口说说的邱泓：“……”
楼巍捏紧棉花签：“刚刚你第一眼看见的……”
病房的门上响起敲声，一下进来好几位医生，为首的是这里的院长。
楼巍只能让出位置。
这次的检查结果非常乐观，情况已经完全稳定，只是腿部还需要看愈后的反应，以及后续的康复。
邱泓醒了不久，精神有些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
楼巍和顾瑭陪到晚上，就被醒来的邱泓赶回去了。
邱泓现在看到自家儿子，浑身难受，伤口更疼。
回去的路上，两人挨在一起，触碰的手背，分分合合。
新年的晚风，都带着别样的温柔，身心从未如此放松。
楼巍直接握住顾瑭的手，揣进自己羽绒服的兜里，兜兜还是太小了，没法装得下一个人。
顾瑭享受了几秒温暖，神志突然回归：“放开我的手，病房里占我便宜，大街上还占我便宜，有没有点眼力见！”
暧昧是暧昧，暧昧过了就是流氓，都耍到家长面前了。
楼巍只能放了手，转而将人抱在怀里。
顾瑭懒懒地窝了几秒，抬手正要回抱，神志再次回归，转瞬变成了一掌，拍在对方后腰。
“放开我的身，你是麦芽糖吗，这么黏！”
果然是妖妃，差点让他当街成了昏君。
“你是麦芽糖，我沾上了，分不开。”
“起开，再不起开，给你降妃位！”
楼巍只能再次放开：“那你来占我便宜。”
“也行。”
顾瑭笑着勾了勾手指，在楼巍靠近的时候，变脸命令。
“转身，蹲下，背我。”
楼巍认命，背着占他便宜的白月光，在月影灯光中一步一步走着。
天空时而绽放烟花，空气时而传来欢笑。
“叔叔回来了，阿姨不会远了。”
“是爸爸回来了，妈妈不会远了。”
顾瑭捏了一下楼巍的耳朵：“你给我矜持一点！”
“反正你也会是我家的人。”
顾瑭咬上楼巍的耳朵。
楼巍噤了声，所有的气力，一半用来背人，一半用来克制。
得知邱泓已醒，邱燕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医院，等人一醒，先是忍着捶了好几拳，才抹着眼泪说家常。
邱泓叹气，他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好对待病人的，能好好对待病人的，又离了家。
接下来，病房来来去去很多人，有上级过来慰问，有下级过来闹腾。
眨眼就是元宵节，上班的已经上班，开工的已经开工，开学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姑父已经带着大表姐和小表妹先回去，姑姑继续留在这里照顾几天。
楼巍带着顾瑭站在床边，顾瑭笑得温和纯良。
“爸，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邱泓按着遥控，坐了起来。
“他是我同桌，顾瑭。”
顾瑭乖巧：“叔叔好。”
邱泓点头：“小瑭好。”
“也是我男朋友。”
楼巍把上次没撒完的盐撒撒完。
微笑天使，瞬间呆若木鸡。
之前不是这么商量的，是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瑭哥，脸上静的一批，心里慌的一批，可能又要出去撞个墙冷静一下。
如果不是在对象家长面前，顾瑭肯定先推着对象去撞墙，让对方先清醒一下。
邱泓陷入沉默，病房忽然安静。
“儿子，爸爸一时有些……”
楼巍握着顾瑭的手：“你可以有建议，但不能有意见。”
“儿子，你的事情我已经听你姑姑说了，爸爸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是爸爸没有尽到责任，但是，爸爸28岁才初恋，你18岁没到就谈上了，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顾瑭震惊，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男朋友吗？
“我和你妈妈曾经担心过你以后的感情问题，但从来没想过会是早恋，爸爸真的一时接受不了。”
顾瑭懂了，这确定接受不了的是早恋？而不是早了十年？
楼巍冷面无情：“我是通知，不是征求，既然阵营不同，那就算了。”
本来就有亏欠的邱泓，又不能吹胡子瞪眼睛。
儿子现在可以没有他了，但他不能没有儿子。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说你还差22个卷腹的醉后惩罚？”
顾瑭倒吸一口凉气，试探着问道。
“您……那天什么时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