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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偷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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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月神之战

【1封印赤冥】

“赤冥老爹,你要多保重身体。”

画心立即抬袖去给他擦唇,小心翼翼,宛若待情人一般温柔。

赤冥方回转些,却又听她说,“赤冥老爹,你以后要多出来晒晒太阳,别整天闷在琴里,这样讨不到媳妇,我怎么投胎做你女儿……”

声音轻细柔和,却如同雷雨暴击。

赤冥打算就这样吐血吐死好了。

画心见他目眦欲裂,忍不住叹息,“我知道你忘不掉风岑遥……”

“谁说本尊忘不掉她。”赤冥喷着血沫子负气打断画心。

他压根就没记得过什么风遥岑,不过一颗棋子罢了,他漫漫长一生翻云又覆雨,用过的棋子不计其数。

“你瞧你瞧,一提到她你就激动。”画心无奈叹息,“你要真是看开了,为何总是容不得她与君临琊所生之子君逸呢?”

赤冥越发瞪目,他想说“本君看不爽那小子完全是因为你”,话到了嘴边,却因为死要面子又含蓄道,“那你说本尊为何不讨厌君隐?那也是风遥岑和君临琊生的。”

“因为君隐像风遥岑,你自然爱屋及乌。而君逸像君临琊,你自然心生厌恶。”画心回的有理有据。

赤冥愈发郁结,“他俩分明生的一模一样,莫说本尊,你自己不也经常分不清谁是你心心念念的君逸。”

“他俩只是像在皮囊罢了,君逸尚武,君隐尚谋,君逸虽虽不苟言笑,实则谦和雅致;君隐虽嬉皮笑脸,实则刻板严肃。他们二人虽乍见难辨,久处却甚是好分。”

见画心提起那兄弟二人,如数家珍,赤冥更是磨牙嚯嚯,如果他还有力气,一定要杀上九重天去不可。

他没好气道,“那本尊呢?”

“你啊……”画心眨巴眨巴看着他,顿觉词穷……

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动听的话来,免得再受暴击,赤冥轻轻推了画心一把,摇摇晃晃起身。

见他走路虚虚浮浮踉踉跄跄,画心才知他伤的有多重。

又见他竟满脸倦色,不再多看她一眼,挑着玄隐灯径自往九凤朝鸣走去,画心虽然欣喜终于有机会封印他了,却也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眼见他了。

所以她忍不住扯住他的宽大红袖。

花海莲灯下,他们双红并立,宛若一对新婚璧人。

赤冥没有转身,听她在他身后细细唠叨,“赤冥老爹,其实我最想谢的是,你没有给我下忘情咒让我忘了他。不过,永无止境的等待最是桎梏,你若累了,不妨给自己下个忘情咒……”

如果她真是他前世的妻,忘了她……即便再重生一世,她也未必会爱上他。

或许前世就不爱吧,否则怎么会偷偷去死呢?还怀着孩子,她难道惨到每一世都要为爱捐躯?

他那么好的人,与其一世世被辜负,不如忘了。

赤冥背对着她,不冷不淡地打断,“不必谢本尊,本尊不是不想给你下咒,只是这忘情咒偏偏对你无效,对本尊也无效。”

“为何对你我无效?”画心又生起了好奇。

赤冥缓缓侧首,慵懒地勾了勾唇,眼泛桃花般坏笑道,“你亲本尊一口,本尊就告诉你。”

那眉飞色舞不怀好意,看得画心眉头一蹙,嘴角一抽,忍不住抬脚对着赤冥丰润的臀部一踹,将他一屁股踹进了九凤朝鸣里。

还不忘抬指引血,凌空画了个封印。

赤红的九凤血印罩面而来时,赤冥已身在琴中,嘴角牵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他一早就料到,她要把他封印在琴内,以防他出来作妖作乱。

封就封吧……

反正局已经布好了。

画心怔怔地拨了拨琴弦,琴音轻叹:

丫头,兀自珍重。

上一世,你为本尊而死;这一世,本尊再不会让你为谁而死。

给本尊一万年。

万年后,本尊一定会回来——娶你为妻,许你六界独宠!

画心就这般弹着九凤琴,静待天明。

偌大的九幽,空荡荡得只剩她。

忽然她觉得身体开始微微燥热起来,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她周身游走,那股力量……

分明是赤冥的!

难道……为了护她,他竟将他一身功力都渡给了她?

稍稍运功一试,画心发现这股力量竟不受她控制,她消化不了,亦驱散不掉,就像一层厚厚的防护罩,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赤冥你这个腹黑鬼——”

画心气得跳脚!就差一掌将九凤琴劈个粉碎。

【2鬼满为患】

九幽没有四季,不分昼夜。

这样的永夜,太安静了。

想着明日君逸拿着剑一刀刀砍她却砍不死,画心就很头疼,这不是让她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六界兴师动众布下的天罗地网却杀不了她将闹出怎样天大的笑话。

她也可以想象自己在君逸面前的百口莫辩。

就在画心坐立难安,纠结着要不要提一壶酒去找君逸赏赏月叙叙旧,顺便研究研究怎么破除赤冥给她设下的护体神力时,九幽的血海突然潮升潮涌,卷得森森白骨都随着血浪起起伏伏。

她讶然抬头一看,只见鲜红的血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向九幽涌来,随之涌来的还有无数冤魂。

有些鬼她还很熟悉,比如没了脚的星木真君,断了臂的北斗星君,还有更惨的被剖了膛开了肚的五方妖兽……

这些都是讨伐她声响比较大的,所以才入了她老人家的法眼,记得了名号。

可这……她还没出手,这些人怎么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难道赤冥……背着她有安排?

她再一看这些死鬼千奇百怪的惨状,确实像赤冥那个变态做出来的事。

莫不是赤冥用了分身术,他的真身早就离开九幽了?那个被她封印在琴里的是个冒牌货?

画心只觉得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心直蹿上了天灵盖。顾不得九幽一时鬼满为患,她下意识地飞身便往外跑。

然而外面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她方飞到九幽的结界处,一片刺目的金光铺天盖地罩下来,如一张大网般将她兜头套住。

她在金光中听到暗夜里传来震天的杀声,鲜血和鬼魂不停地涌进来,可见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厮杀,六界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若不是赤冥,她身边还有谁能有这等抗衡六界的能力呢?

赤冥一定是想杀掉所有想伤害她的人。

而那些人里自然也包括——君逸!

“该死——”

当画心发现缠住她的竟是君逸布的九龙金光阵时,不由狠唾一声。

他脑子坏掉了吗?

不是约架么,好好的布阵困她作甚!

生怕她去救他?

还是怕他死相太难看被她看到?

见这九龙金光阵君逸没动半点杀机,仅是想困住她,画心便彻底撤去了防守,打算集中全力破开金光。

她五指并拢一摆,赤红的广袖扬起凛冽狂风,弹指间,九幽之力化成一道道罡烈的琴气将金光打散,密不透风的金罩一瞬裂开,化为片片碎片,消散在暗夜里。

阵法一破,画心立即疯狂地驾云狂奔,脑中几近空白。她眼前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色,红得刺目,红得让她辨不出前路。

她跌跌撞撞地赶到月神山,于空中四下环顾,没有看到赤冥,却看到了尚未完全启动的血月阵。

高耸入云的月神山之巅,一股强大的神息自山巅蔓延,笼罩着四海八荒,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网住芸芸众生,网进喋血炼狱,藏无可藏,逃无可逃。

月神山脉剧烈震动着,炽热的血焰自远处蜿蜒而来,像是快速游行的赤蛇。

方圆万里都铺满了赤红色的血雾,笼罩了整个天地。

无边无际的血焰中,六界众生在疯狂地厮杀、哭嚎、惨叫,陆地变为血海。

这一幕倒映在画心眼中,令她永生难忘。

她来不及细想为何这血月阵启动了,她却还能毫发无伤。

她只是仓皇地寻找着君逸和赤冥。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血月阵是赤冥启动的,否则为什么绞杀的都是讨伐她的六界之士呢?

如若是这样……控阵之人君逸莫不是已经被赤冥放干了血……死了?

念及此,画心立即凝九幽之力,欲强破血月阵,却见白赤青玄四道天光破空而来。

此乃四方神君。

于画心来说非敌亦非友,平日里因他们与君逸走的近,见过数面,算是点头之交。

比起君逸的安危,画心本顾不得这些人的死活,可就在她毁天灭地的一掌方要打出去时,他们齐刷刷的一句厉呵,让她生生顿住了手。

【3他骗了她】

“君逸,你可知以邪阵剿杀六界,犯下累累罪行,实乃罪孽滔天,必受天谴,还不速速住手,莫再执迷不悟!”

四方神君劈开迷雾,一起扬剑,挡住君逸的去路,身后还带了四方天兵。

画心立在高空目瞪口呆。

天兵围剿的不应该是赤冥吗?怎么会是君逸?什么叫君逸剿杀六界罪孽滔天?

她第一反应是——这一定是赤冥杀人嫁祸!

可当金芒万丈的沉渊剑光划破天际时,画心才相信那个自月神山巅踏白骨践血尸,面无表情,眸光狠戾,一步一步向前杀去的恶魔真的是君逸。

沉渊一出,天地变色。

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他一路遇神杀神,无数天兵天神被他一剑肢解在血海里,堆成尸路,任他踩踏。

走到四方神君的剑锋前,君逸也没停下。眼见着那剑锋就要刺上他,画心心头一紧,那执剑的朱雀神君亦是心头一紧。

朱雀神君大抵是对君逸有情,并不想真伤他,剑锋微抬了抬,指向君逸眉心,脚下却不自觉退了半步。

君逸再进,朱雀再退。

朱雀终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九龙神君,莫再为那魔女执迷不悟,你若再上前半步,莫怪本君不念旧情——”

谁知,话音未落,已被君逸手起剑落自天灵盖而下劈成两半。随即君逸剑气一横,又将她身后的玄武神君拦腰切成了两半。

毫不怜香惜玉,毫不顾念旧情。

连斩两位神君,他剑气不收,依旧从容缓缓前行,面色淡然,“你们说的罪,本君都认,但你们不该污蔑她!”

“魔女惑心,你既执念成魔,那我等只好替天行道了——”

青龙神君与白虎神君立即率领四方天兵向着君逸攻去,君逸眉头都不动一下,抬剑便是一招沉渊剑法第五式——八荒赤虹。

霎时无数道赤如虹的剑气由四面八方横切出去,除了那两位不自量力的神君,就连四面八方的天兵天将皆尽数被拦腰切成两半。

滔天的血光几乎糊了眼,画心看到君逸浑身是血,整张面孔上都是血,甚至还沾染了无数的碎肉。

霎时间,天地只剩下黑天血海和白骨。

君逸正踏着这血肉模糊冷漠前行。

“本君杀的人,本君堕的魔,一切皆与帝君无关,谁敢对帝君不敬,本君就杀谁!”

寡情之音,声震长空,响彻环宇。

他在向六界宣告他的立场。如果只有杀戮和鲜血才能让她活着,他甘愿为她,不做君临天下的战神,只做恶名昭着的屠夫!

画心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君逸……竟然在护她?!?!

他骗了六界。

也骗了她。

从头至尾,他选择的都是她,而不是六界。

号领六界围攻她不过是为了找出六界对她有不臣之心的人。

血月阵也不是为了要和她同归于尽,而是要将六界那些讨伐她的人一网打尽。

这还是那个温润谦雅一身浩然正气的九龙神君吗?

即便亲眼所见,画心还是难以置信,她甚至都怀疑,君逸是不是被赤冥附身或者控制了……

君逸还在大开杀戒,因他筹谋周全,又因他功法绝然,六界竟无丝毫招架之力。

忽然,尸山血海里惊现六丈金光。

随着漫天血雨一同落下的,是一张佛法无边的金掌。

猝不及防的君逸,来不及闪避便被佛光一掌按下,按在了遍地的血海肉尸上。

【4红莲业佛】

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此前算六界排位,画心还漏了一人。

其实也不怪她疏忽,只因净无尘从不插手六界之事,且一向佛迹难寻,是个极其容易被忽略的人。

可又因他佛法无边,生得还慈口佛心,一身淡然出尘的气质,犹如莲华不着水,无人可拟,直教人过目难忘。

就在画心思量间,却听得一声轰鸣。

君逸身化九龙,齐齐破掌而出。紧接着九龙合一,他挥着沉渊剑气一横,直斩净无尘眉骨。

剑风呼啸,气贯长虹,震得净无尘胸间的佛珠噼啪作响。

净无尘竟不避不让,岿立如山。甚至连金光掌印都已收回,任君逸将他劈了个鲜血淋漓。

沉渊一剑,能承受住的,除了赤冥,怕也只有佛法无边。

佛无我相,金光一灭,君逸剑下的净无尘已然化成一道幻影,自君逸背后出现的净无尘竟是毫发无伤。

依旧是慈眉善目,并无狰狞血污。

他脚踏红莲,焰焰灼灼的红莲业火在无边的暗夜里徐徐绽放,三分妖冶却又透着七分庄严。

君逸猛然回身,双腿拔出血海,他浮在红莲业火之上,眸光与净无尘齐平,长袍迎着黑风猎猎作响。

君逸并没有因为净无尘的谦让而住手,他毫不犹豫地一剑横在了净无尘的脖颈之上。

利刃横颈,净无尘依旧慈眉善目,谆谆教诲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净无尘垂眸,窥探不得他眸中神色,看似毫无还手之力,似被君逸完全压制住了。

但看他从容不迫,便知他只是不愿还手。

君逸却全然不管这些,不惧他六丈金光,不惧他佛法无边,受血月阵的魔气熏染,他杀到血沸骨燃,一剑横削,管他是谁!

“什么佛法,什么阿弥陀佛,本君不想听,本君甘愿为她入魔,佛也渡不了本君。”

他顿了顿,仿佛自己提醒自己般,又加了一句,“本君想成魔就成魔,本君想杀谁就杀谁!你又能奈本君何——”

剑随音落。

却被一道破空而来的琴气打散。

琴声泱泱,指间流光。

剑气与琴音隔空相撞,如乍破的日月天光。

九幽之力,势不可挡。

君逸堪堪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继而长剑一挥,继续刺向净无尘。

出佛身血,将得果报,堕无间地狱。

这一剑下去,他是想永世沉沦不得超生吗?

收琴敛指,凌空踏风,画心目眦欲裂地当头一呵,“你想杀谁便杀谁,那本座呢?你杀还是不杀!”

声至,影随。

红衣翩跹,踏火如风。

她义无反顾地挡在净无尘身前。

君逸刺向净无尘的长剑,不偏不倚,堪堪刺进了她的胸腔,自前胸入,自后背出。

眼前血光飞溅,心口处传来一阵阵剧痛,画心难以置信地垂首看了看,天下第一神兵利器已经与她融为一体,鲜红的血自剑刃上缓缓滴落。

她本以为,她有赤冥给她设的防护罩,君逸伤不了她,所以她才有恃无恐地扑过来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真的要死了?

还是蠢死的?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鲜血滴落在她指间的九凤朝鸣上,琴弦未动,却发出了震天悲鸣。

别人听不懂,画心却听得懂,那是赤冥,赤冥在破她的封印。

他,怒了!

他一定觉得她是猪,明明有很多种方法阻止那一剑,为什么非要自己撞上来呢?

真以为自己不死不灭天地无敌?

忍住钻心的疼痛,画心抬指一抚,又加了一道封印,此时定不能让赤冥出来,他一出来定是要与君逸打个你死我活。

“净无尘,你还不快走——”画心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的镇定,她回眸冷冷逼视净无尘,“他的一身罪孽,本座替他偿。你渡不了他,本座来渡他!”

【5弑佛】

“种何因,得何果,恶不能止恶,终得业报。若要善果,须结好因,还是希望帝君与神君能够多积善德。”

净无尘脚踏莲花台,自虚空俯首说。

画心忍着痛一挥手,豪迈道,“本座知道了,你速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净无尘驾着莲花宝座方欲走,却猝不及防地被画心挥手间爆涨的一道赤红色的灵力径直从高空击落。

六丈佛身由金便赤,再由赤变为黑,没来得及做任何的挣扎,一霎间碎为万千烟尘,风一吹,散了。

灰飞烟灭,连渣渣都不剩。

烟尘沾地即燃,艳艳灼灼的红莲业火一簇一簇肆虐铺延开,光华璀璨,映照无疆。

画心瞧得清楚,那是……赤冥的灵力!

她……弑佛了???!!!

还是弑的万佛始祖净无尘?

对天起誓,她方才真的只是友好的挥手作别,而不是暗藏杀机暗下杀手。

不过杀就杀了,倒不是她怕,只是可惜了净无尘……

算起来,红莲业佛于她有生养之恩。

据赤冥说,她乃是业火红莲莲心所化,亦即净无尘的佛心所化。

她的名字,画心,还是净无尘亲赐。

寓意为:愿她这一生能许这九州江山如画,能得这天下万民归心。

可她最后,却杀得这江山如血,民怨沸腾

这大概就是他自己说的业果有报吧。他当初灵泽庇佑了她这么个旷世罕见的大祸害,放她出来颠倒乾坤为非作歹,活该最后死于她的手上。

心口传来的尖锐疼痛将她从恍惚中惊醒,她一抬眼便看到了君逸。

她惊魂未定,细细喘息。

他手握长剑,微微颤抖。

他们互相凝望的目光温柔缱绻,却又带着些微的审视,如刀刃般凌厉,将他们亲密无间的姿势,硬生生地割裂开来。

瞧着君逸双目浑浊,满身血污,再不见当初的清逸绝伦。

画心此时才明白,他和她都中了一种叫做爱情的毒,走上了一条叫做至死不渝的不归路。

他们活在一个叫做相爱的国度,那里都是无可救药的顽徒。

“你就打算这么用剑捅着我?”她黑漆漆的双眸盯住他,向来睥睨的眼神柔软下来,竟有几分俏皮和可爱。

君逸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怔住了,手又猛地一颤,连带着沉渊剑又在她心口上绞了绞。

画心疼得龇牙咧嘴,一股血气经喉咙直顶而上,怕再惊到他,她立马咽回腹中,忍着没叫出声。

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握住君逸的手,猛力将插在她心口的沉渊剑往外一拔。

霎时,赤红色的血不断从她胸膛上的窟窿中涌出,染遍她的胸脯,双手,再从她的蛮腰浸下去,染红了她一双雪足。

撕心裂肺的疼,疼得她浑身冒汗。

她恨不得疼得立即死过去,或者昏过去。

可是没有,她还清醒着。

好似堕入冰冷暗黑的深渊,周围除了鹤唳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在垂垂坠下时,她冲他笑道,“我没食言,我把命给你了,你不打算抱抱我吗?”

轻轻软软一句,却如惊雷般惊醒了君逸,他手一松,绝世无双的沉渊剑也不要了,径直将她揽在怀中。

看着她惨白的脸,浑身的血,他立即陷入了从所未有的恐惧里,这样深沉的恐惧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竭尽全力也镇定不下来。

“别慌,我没事。”画心觉得自己真是惨,明明被捅的是她,疼得死去活来的也是她,最后反过来还要她去安慰他,“我还有句话没告诉你,怎么会舍得死。”

“那你就藏着,永远都不要说。”

望着她时,君逸的眼眸恢复数点清明,声音清润低沉,撩得她一阵心猿意马。

【6叫你一声夫人,你可愿应】

画心摇了摇头。

怎么能不说呢,不说就再没机会说了。

“本座……想睡你很久了……”

这么直接的表白,她说起来脸都不带红的,大概也有可能是她血流的太多了。

怕吓到君逸,她抬手一抚,施了个障眼法,胸口的伤看似完全愈合了。

饶是心头有准备,听画心这般挑逗,君逸还是微微红了脸,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如火,却又藏了一丝无奈。

见君逸忽然腼腆,果真一时忘了追究她的伤势,她往他怀里挪了挪,“抱我去山顶好么,我不喜欢这里的尸体和鲜血。”

“好。”君逸抱着他一跃而上。

画心窝在他怀里胡搅蛮缠地调戏着他,“神君你呢,可也有过想睡的人?”

听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混账话,君逸的脸越发红了。

有没有她不知道吗?

那一夜他夜闯九幽,难道扑倒的是猪?

他谦谦君子学不来赤冥的登徒子,于是一个“有”字生生哽在喉咙口。

画心又笑,“本座只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人能得到神君的心。”

默了一瞬,君逸温柔的鼻息呼在她冰凉的脸上,“本君的心,今夜还不够你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

是呀,今夜他用一场震惊六界的鲜血淋漓,向她自证了真心,这般惨烈的方式,却又让她这般欢喜。

从未说出口的爱,今日终于真相大白。

明明心里得意得要命,她却还假装风情云淡地多确认了一句,“本座曾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神君君逸爱慕神女画心……”

“帝君想知道何必问他们,直接问本君岂不是更好?”君逸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目光渐深渐温柔。

“到了现在,你还是要叫我帝君么?”画心嗔了一句,眼角眉梢都是旖旎的风情。

君逸迟疑,似斟酌了许久,鼓足了勇气,才问出口,“那本君叫你一声夫人,你可愿应?”

画心震惊地望着君逸。

惊而转喜。

可她却僵着脖子不敢点头应他。

君逸瞧她似是而非的反应,无奈叹了口气,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俯身吻在她额间,“心儿,本君不能让了,本君让了你十六万年,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如今……本君再也不想让了。”

君逸轻轻握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漫诉十六万年的纠葛。

是呀,他一直在让她。

可这一次,关乎她的生死,他再也不能让了!

他要救她,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负尽苍生。

他还要娶她,哪怕逆天而为,被她克死。

他真的不能再让了!

君逸的话一字字辗转心口,画心忽然失笑,“本座生来半魔之体,生于血腥,浑身杀戮,在本座心里,君是天上云,孤是污淖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纵本座万般疏狂,偏偏对神君从来不敢肖想。”

闻言,他垂下的目光温柔缱绻,深情到不可思议,他说,“从今往后,本君舍了那九重天,陪你下十八层地狱,你可愿意?”

她心里像浸了蜜一样甜,“本座后宫空悬十六万年,只为等你。”

一切暧昧得刚刚好,她爱的他,恰好也爱她,多好呀,她很想立即扑倒他,可她心口疼得要命。

沉渊一剑穿心。

她的神源毁了。

本就所剩不多的时间与寿数正以难以估测的速度在飞速流逝。

所以她要死了!

还是身归混沌,荡然无存的那种彻彻底底的死。

所以爱过就好,她不能让他陪着身堕地狱。

因为地狱里,没有她。

【7最后的吻】

其实画心胸口的伤没有愈合,血也一直不停地在流。

她知道,赤冥最后一击,杀的是净无尘而不是君逸,并不是他想放过君逸,而是他想灭世!

包括君逸,这世间的一切他都不想放过。

红莲业佛净无尘,本体是业火红莲,赤冥以他的红莲之体施展红莲业火,业火遇水不灭,燃遍了四荒八野。

而她最后能做的不过是流干自己的血,湮灭这漫山遍野的赤莲火光。

也唯有她承自净无尘的红莲血脉才不惧业火之焚。

“君逸。”她轻轻唤他。

他轻轻应她,“我在。”

她轻轻一笑,面色惨白,显然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

障眼法也随着她的神力消散,大片的血迅疾染红了君逸的手。

他失声惊呼,“心儿——”

“嗯?”她还在微笑,可看起来已经十分勉强。

恍恍惚惚中,她看他颤着唇,哆哆嗦嗦地问,“疼吗?”

“疼。”画心老实承认,“你帮我止疼可好?”

“怎么帮?”君逸一边问,一边抬掌用神力替她疗伤。

画心一把按住他的手,叹道,“这样没用的,你靠过来……再靠近点,我便告诉你……”

待君逸眉眼低垂到她呼吸可闻的上方时,她已近乎力竭,不过凭着最后的神力,强撑着一口气。

苍白着脸弯唇一笑,大限已至,是时候了。

她突然拼尽全力,猝不及防地伸手抱过他的脖颈,径直吻上他紧抿的薄唇……

此时她忽然感谢赤冥在她唇上下的忘情咒。

最后的最后,她能够为他做的,不过是让他忘了她这段前尘,并替他担了这场杀戮的所有罪名。

月神一战,知情者皆亡。纵全军覆没,只要她死,他便是杀她有功,自此权掌六界,君临天下,守江山如画,得万民归心。

自此,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只是,忘了她。

在她无力却缠绵的深吻下,君逸呼吸虽急促起来,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贪欢行乐的时候,他要救她!

感受到神力源源不断输进她体内,画心抬手轻轻抚上他的唇,似有千万般不舍,张口已是气若游丝,“阿逸,你要记得我,想念我,你要想我想的衣带渐宽,你要思我思的肝肠寸断;你要为我人面憔悴,夜夜买醉;你要为我寝夜难眠,茶饭不思;你要为我三千弱水一瓢都不取,后宫空悬万万年;你要梦里是我,醉里也是我,你要眼里是我,心里还是我……”

她多想啊,他记得她,爱着她,比天长比地久。

可她舍不得。

所以,三日就够了。

“六界之广,四海之大,能入本君之眼者,唯卿一人尔。”君逸竭力维持着平静,可唇齿颤栗得停不下来,“所以,你不能死。”

她也不想死。

得知君逸的真心时,她便已经不想死了。

可现在,却由不得她了。

她也没料到,自己这一生,最后竟是蠢死的。

大概是她太相信赤冥了吧。在她心里,赤冥无所不能,能够替她抵挡这世间一切。

想到赤冥,画心唇角勾起一抹亏欠的笑意,她终究要辜负他一千两百万年的等待了。

“阿……阿逸,我大限已至,肉身虽死,可这……江山如画是我,万民归心也是……是我,你守着这江山万民,便是守着画心,江山和我,都交给你了,你切莫辜负。”

君逸哽着喉咙,努力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哭出声来,“苍生我已负,你却要负我……么?”

“命数有定,最不可一世的神又如何,在命运面前,我们如凡人一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顿了顿,鲜血卡在喉咙里,她已经连咳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也沉重得抬不起来,“我这一生……唯一遗……憾的便是,未能嫁你为妻,因为我命中带煞,克神克魔克苍生,还克夫,我怕……克死你……”

【8君逸吾夫】

未说完的话,失力垂落的指尖,世界静得像沧泱湖平澜无波的水,连风声都静止了,仿佛整个天地都随她安眠了。

“心儿?”君逸哽咽着唤了一声,闭上眼睛,不敢看她。

回应他的是轰鸣的山石震动,他一抬眸,便见月石碑上刻着四个字——“君逸吾夫”,赤红灼艳,华美如她。

这便是曾为天下第一人的她,毕生所愿。

卑微隐忍,埋在心底,从不敢提。

这些深藏的爱与欢喜,熬得过生离,却熬不过死别。

他们曾相爱。

却生生错过了十六万年。

只因天命难违!

怔怔望着石碑,两行血泪蜿蜒而下,空洞的天地仅余君逸压抑的嘶哭声。

“神躯尚在,神魂未灭,纵然心痛,也还远远没到为她哭丧的时候。”

【9拿你的命来换】

九凤琴炸开一道赤红的光,赤冥自光影里走出来,冷冷看着君逸,以及他怀里的画心。

血色苍陌里,她赤红的血,火红的衣,捧在他手心里,似一团燃烧起来的火光,灼热地炙烤着撕裂着他的胸膛,他突然目光一厉,透出摄魂噬骨般的血色光芒。

“什么是天?什么是命?这天既不顺她,这命既不饶她,那便替她逆了这天,改了这命!”

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君逸闻声抬头,是那夜他见到过的红衣白发的男子。他虽不知道赤冥的身份,却也猜到他应该就是九凤朝鸣的琴魂。

因为,神魔大战前,九凤朝鸣曾是他母神风遥岑的法器。

当时就传闻九凤朝鸣住一琴魂,红衣倾城,华发及地,姿容绝世,神秘莫测。

而这些形容,恰恰都能与赤冥一一对应上。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生而矜贵的天之骄子,第一次开口求人,“前辈,求您施以援手,救救心儿。”

赤冥侧身对他,负手而立,语气淡漠,“本尊可以救她,不过,得拿你的命来换。”

君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了他,“只要前辈能救她,晚辈的性命悉随尊便。”

赤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知道本尊当年为何要助你君氏一门修成九龙真身吗?”

君逸瞠目,讶然,“你……你是铸剑天师巫不周?”

若说这世间还有谁是让自视甚高的九龙神君都拜服的,唯有神魔大战前留下诸多秘籍及法器的一代传奇——巫不周。

君逸的沉渊剑,画心的九凤朝鸣,君隐的观尘镜,君倾墨的巫蛊术,神界的九龙之修,魔界的千婴骨血……

青冥大陆存在的诸多顶级法器和神功,都是这位来历不明的巫不周所创,涉及六界,无所不通。

自神魔大战后,巫不周便失去了踪迹,君逸一直以为,这位天纵奇才也在那一战中战死了,却不想今日还能得见。

若真是巫不周,那画心一定有救了。

念及此,君逸望着赤冥的眸中不由带着七分殷切三分崇敬。

巫不周,是画心前世丧生后,至今世降生前,赤冥行走于世的另一个身份。

所以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原本九龙真身修成第九境,便能突破六界十方,挣脱生死轮回,不受天地约束,可扭转时空,可更改命格,然而千万年来,能修成九龙真身的少之又少,修成后能突破境界的更是寥寥无几,而你是唯一一个能突破到第八境的,可她……依旧等不及了……”

君逸大概听明白了,赤冥传给他们君家修九龙真身的秘术,不过是为了画心。

一个能造出观尘镜这等可观过去未来的神物之人,大概早就料到画心命中会有此一劫,因而未雨绸缪。

在青冥大陆,自古以来,人想修仙,仙欲封神,而他们天生神脉的君氏一族想修成九龙真身成万神之神,这都是追求无上力量的本能。

却不想,背后竟是有人蓄意谋之。

【10赤冥的局】

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

为了她,他甘心被利用。

哪怕他猜到了,或许连当初他与画心的相逢,都是赤冥刻意谋划的。

而这些年,之所以所有爱慕画心的,都会离奇死亡,唯独他能活着,不是因为他厉害,而是因为他还有用。

君逸看向赤冥,皎洁如玉的脸上,双眉似剑,神色果决,“请前辈赐教,如何修成九龙真身第九境。”

赤冥望着虚空,目色空茫,幽幽叹道,“来不及了……”或许除了他自己,这世间根本就没人能练到第九境。

“请前辈赐教!”君逸以首磕地行了个大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救她,晚辈皆在所不惜!”

赤冥沉声问他,“本尊创有一禁咒——逆转阴阳术,你可看过?”

作为神界第一书痴加学霸,君逸天天泡在观书阁,几乎拜读了偶像巫不周的所有秘籍,这里面自然包括逆转阴阳禁术。

经赤冥一提醒,君逸恍然顿悟,现成的逆天改命之术就在自己脑子里,居然不懂学以致用。

他立即又朝着赤冥拜了一拜,“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知道如何做了。”

赤冥见君逸被他算计至死还对他感恩戴德,处处优雅谦和得令人折服,心中不知是该笑其智愚蠢还是悯其心赤诚。

逆转阴阳术之所以是禁术,除了因为它阴毒,还因为一般人使用不了,必须以九龙真身为祭才能开启。

而修成九龙真身的世间至尊者,有几个愿意奉躯牺牲呢?

“你愿以身相祭,也不枉丫头她喜欢你一场,只是……”

倏忽顿口,赤冥眼睫微阖,射出一道精光,转身往九凤琴走去。

只是,她终究是本尊的女人!

动她之人,唯有死!

其实,所有一切都是他算计的,算计了一千两百多万年。

当初的神魔大战是他算计的——为了让画心重生。

如今的月神山之战也是他算计的——为了替画心逆天改命。

而君逸和画心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命中相克一死一伤的宿命。

一切不过都是他故意布局。毕竟,观尘镜是他所铸,他想让君隐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他向来算无遗策,却唯独算漏了画心会爱上君逸。

双星相克的预言也只是阻止了画心与君逸在一起,却阻止不了她爱上君逸。

所以他才不得不故意让画心死在君逸剑下。

否则,只要画心活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君逸为她改命而祭身焚元,永堕魔域,不得超生!

可是,要为逆转阴阳术付出代价的,又岂止是君逸呢?

君逸只是开启阵法,真正要承受一切的是他赤冥!

也只能是他赤冥!

今夜过后,新的棋局已经布好。

第一盘棋,他谋她生。

第二盘棋,他谋她活。

而下一盘棋,他要谋她心!

站在九凤琴前,赤冥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红衣如火,蓝衣似水,跳跃的莲火,盛放的曼珠花海……

【11逆天改命】

“你替我活,我替你入魔——”

君逸看着怀中人,一字一字咬的刻骨铭心,然后俯身吻上去。

大概,她真的是他逃不过的劫吧。

君逸不是不知道逆转阴阳术的代价,可他三万年修成九龙真身,七万年便修到第八境,熟通观书阁所有秘籍,掌天下第一神器。

仅仅十八万岁,便已经修到了君氏祖辈几百万年都无法企及的境界,其天赋当世无人可及,其潜力也不可估量。

所以他相信,即便祭九龙真身,焚九龙真元,散九龙真魂,堕神位,葬魔域,他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良久,他抬眼看了看月石碑上她最后留给他的“君逸吾夫”四个字,似乎要将它们连同她,一起刻进他灵魂深处,死而不忘。

抬手,他又隔空在石碑的另一面刻了四个字——画心吾妻!

“他日神山再相见,我跨白虎来娶你!”

“他日神山再相见,我跨白虎来娶你!”

“……”

他不知她还能不能听见,只是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承诺,直到喉头哽咽。

神君膝下有乾坤,他却为她屈膝长跪。

神君有泪不能弹,他却为她血泪纵横。

他们纵不是死别,却也生离,总叫人不甘,总叫人扼腕。

恋恋不舍,他将她放在曼珠花海里,凝视着她红衣烈烈,墨发漆漆。

以他之掌覆她之额,薄唇轻启,咒语轻念:

“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

头顶的虚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脚底的蛮荒,尸体横陈,哀鸿遍野。

世界被分割为两个色块,上面是看不到尽头的黑,乌云密布,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红,血流成河。

一阵天旋地转。

时空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诸天妖神,还有那一身红衣烈如火的他许了来世的妻,远了近了,近了远了,都模糊在月神山的花海和血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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