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娇允动作一顿，没回头，声音格外冷淡：“做什么？”
白曦染不介意她的态度，小步到她的面前，有些犹豫地摸上自己的肚子：“前些日子身体一直不适，请府医来诊脉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这个孩子……”
怪不得二哥哥在谢忠面前承认自己是断袖了，原来如此啊。
白曦染咬唇，屋里没有下人，她走到门处将四周望了望，确认没人后才关上门，怎么看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儿。
谢娇允看着白曦染的动作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结果，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个孩子，不是府君的……”白曦染小声开口。
“……”
白曦染：“这孩子是…李将军之子李徵远的。”
“……”
李徵远？有些耳熟，哦，不就是冯夫人之前让谢娇允嫁的那位吗，怎么和白曦染扯上关系的？
白曦染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娓娓道来：“两个月前……”
……
两个月前。
菩提观。
“大师，外面积雪封路，恐是今晚回不去了，可否让我等在这儿歇息一晚？”白曦染双手合十，面露虔诚，身后的两个婢女也学着她的动作。
“这……”老和尚有些犹豫，“禅房只剩两间了。”
后面一个婢女道：“无妨，我二人本是下人，习惯挤在一处了，让我家姨娘住一间就好。”
“如此也可。”
夜晚很冷，禅房的床褥算不得多厚，窗户被吹得嘎吱作响，让人睡不安宁。
白曦染却睡格外好，这种环境她在青楼早已习惯了，清倌和红倌待遇不一样，她这种的大多数睡得都是柴房，所以眼下算不得多恶劣。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脸上有一处温热，这大冷天，哪来的温热，她们来时也没带汤婆子。她立马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忙睁开眼，却见一个男人伏在她身上，那男子模样是个清秀的，却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她心跳得猛快，正准备叫出来，就被捂住了嘴，男人凑过去，在她惊恐羞愤的目光中舔了一口她的耳垂，小声道：“漂亮美人，我是李将军之子李徵远，劝你识相点，你现在叫出来，到时候有人来了，还得说是你勾引我，如何，你的名节不要了吗？白姨娘。”
他…这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
名节有多重要，她自然知道。一个人死了便死了，但一个人活着因为名节受损被人诟病那么死后也不得安息。
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划过，格外苦涩。
李徵远见她不反抗了，慢慢地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抚上她的唇，带着些痴迷和玩味，另一只手朝着床褥里钻去，嘴角带笑：“小爷玩了这么多女人，你是小爷第一眼看上的，不枉小爷我蹲守你几日了，你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着我，不该感到荣幸吗？”
“……”
“听说白姨娘之前是青楼的，想必会玩的花样应该很多。”李徵远说着，解开了她的衣带，摸上了里面，循循善诱：“你来谢家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傍身吗？跟谢老头睡了那么久都没怀孕，不若换我吧，我年轻，夜御百女都不成问题，定会让姨娘高中。”
白曦染在他说到怀孕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眸中闪过片刻的茫然，却很快隐匿在黑暗之中。
李徵远以为这人臣服自己了，不断为自己的说辞而沾沾自喜，“那么，姨娘，好好享受吧。”
外面没有打雷，却是狂风大作，如一只脱缰的野马般横冲直撞，雨水打落了树叶，一时听不清是谁的哭声。
后来，李徵远便三天一找她，像无休止般，而她，也从不拒绝。
但不拒绝，并不是就愿意。
……
白曦染摸着肚子，完全没有任何喜悦的样子，继续说：“我没办法，拒绝不了他，且必须怀上一个男子，这样才能巩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是巩固你的，还是巩固陈姨娘的？”谢娇允直接一针见血，问的直白。
白曦染沉默了一瞬，开口：“都有。缓缓她本性其实还是善良的。”
“善良？”谢娇允冷笑一声，“估计你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吧。”
她曾见在谢薇出生之后陈姨娘就不管这个女儿，亲娘不上心，姐妹针对，分到的睡处是间柴房，那里冷得很，刚生下的婴儿呆那儿只怕会冻死。后来她就跟谢长年商议跟谢忠说把谢薇放在她房间照顾，这才保住她的命。
谢娇允不是那么爱发善心的人，甚至几乎做事都是有利可图，只是这次，或许也心软了吧，因为自己曾经很苦很苦，但是被拯救了，所以她也想试试拯救别人，她自己因为长期病情瘦弱的很，甚至整个人如同皮覆着骨架，抱起那孩子像随时要摔倒一般，但她一次也没摔过。
陈姨娘以为是个儿子，所以孕期克制饮食，大补的东西没少吃，生下来就有些福气相，不过好像谢薇并没有福气，因为她的娘给她起名“招娣”。
或许当时的谢薇知道自己并不待人喜欢，所以她总是很乖很乖。
谢娇允和谢薇度过的第一个冬天，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谢娇允喜欢侧着身子睡，只是她身体弱得很，睡了好久都没有一点热意，冷得她不得不蜷缩成一团，又不能颤抖，因为怕吵着后面的谢薇。
“姐，姐。”
后面的声音有些不熟稔的叫她，这是谢薇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不是娘，是姐姐。
谢娇允愣了下，转过身，看着谢薇睡意全无地注视着她，眼里充满了懵懂。谢娇允颦眉，无奈道：“我吵到你了？抱歉。”说着准备下床打地铺，后面的声音继续响起。
“抱。”
谢娇允动作一顿，看着谢薇冲自己傻笑，心中有所触动般照做。
“姐姐抱，小谢，乖乖睡觉。”她拍着谢薇的背耐着性子哄道，怀里的气息温热，那个人往自己怀里一点点钻着，甚至将自己的冰冷的手放在脸上。
“姐，姐。”谢薇稚嫩的声音传来。
“饿了吗？我去给你找奶娘？”谢娇允温和的嗓音响起在这个格格不入的黑夜。
谢薇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小手抬起，摸上谢娇允有些干涩的眼角。
谢娇允愣了下，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推开她的手，只是把谢薇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慢慢哄着，彻夜未睡。
谢薇出现是在春天，但她第一次见的春天，不是春天。
这同样也是，谢娇允在谢府度过的第一个春天。
回忆到此，谢娇允面色更是有些不好：“我不管柳姨娘初心如何，有何苦衷，但她苛待我妹妹，这个是真，你为她说话，便没有聊得必要了。”
若非怕杀了柳姨娘，谢薇就会落到冯夫人手里，到时候谢薇下场只更惨，她柳姨娘如何能活到今日？
“等等！”白曦染再次拦住她，这一次是跪在她面前的。
“你这是做什么？”
白曦染朝她行了三个磕头大礼，头上泛着红肿，眼中含泪：“求——三小姐护我肚子里的孩子周全，我愿意为三小姐终生做牛做马。”
谢娇允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能有这个能力，又或者说，你的命值几个钱，也配我给你花心思？”
嘴上说的决绝，步子却没有挪动半分。
白曦染：“谢三小姐自然有这个本事。”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儿子自然能好生养着，若是女儿……”
“女儿如何？”
白曦染：“女儿的话，活不久的。”
白曦染说得直白，很明显，如果是女儿，就会被杀死，是她不能阻止的，被杀死。
“谢三小姐，我以一个母亲的名义恳求你，能否，看在你我皆是女子的份上，救救我的孩子？”
母爱这东西，说来也怪，有的人一辈子遥不可及，有的人触手可得。
谢娇允目光沉静，声音带着些微乎其微的颤抖，她矮下身子，看着白曦染：“你会是个好母亲，但是你也知道，我会嫁到景国，所以……”
白曦染眼中的希望突然黯了下去，是的，她怎么就忘了这点，她糊涂了。
“所以，你若真的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去找我二哥哥，他是个好心肠，对外人可能会凶点，你要原原本本的、不留余地告诉他，这样他才会帮你。”
谢娇允说着，又转念道：“但是，你千万，不能让你的缓缓知道了，否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能都保不住了。”
白曦染：“我并非没有找过，只是他的院从不让我进去……”
谢娇允走到书案上，拿出一张纸，毛笔沾了墨，晕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俊”，而后递给白曦染。
“现在可以进去了。”
白曦染接过，不敢多问，连忙道谢。
谢娇允：“为自己的孩子跪下求人，这不丢人。”说着把她拉了起来。
而后准备走，却到离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堪堪停了下来。
留了句“好自为之”。
白曦染笑了，恭恭敬敬朝她的背影行了个礼：“多谢三小姐。”
三小姐，才不是什么坏人，更不是什么夺命阎罗。
她只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
待谢娇允回到自己的房间，屋里早有人在等候了。
“朝阳，钱老板那儿情况如何？”
她回府之前直接让朝阳他们去找潮汐阁众人了解情况了，因为闫家被封了，沉鹿阁群龙无首，所以闫辞偷偷派人把象征阁主的令牌给谢娇允了。当然，产业是谁的，便是谁的，这点毋庸置疑，只是闫辞回不了京城，这沉鹿阁没阁主镇着估计底下得乱，若让对家来管，不少沉鹿阁的老人是不会同意的。
商盟，叫沉鹿阁，就不可能叫潮汐阁，更没有合并一说。闫辞因为信得过她，才把令牌给她。她自不会在这个时候用低劣的手段趁火打劫沉鹿阁。
朝阳：“钱老板说除了东边和南边的产业愿意与潮汐阁合作，剩下的都不愿意，甚至不少大产业格外抵触，只能等小姐想办法了。”
谢娇允：“让钱老板给各商盟发请帖，过几日，召开商盟大会，地点，秋水山庄。”
“是。”
京城排行前五，会有召开商盟大会的权利。现在潮汐阁依旧是第四，但是等江南的货引进来，便会一跃而起，甚至可能成为第二。那可是连景国国公亲自谈拢合作的货，能差到哪去？
现在召开商盟大会，对沉鹿阁来说，自然不会是个很好的时机，阁主失踪，商盟大会又必须让各商盟阁主去，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刁难沉鹿阁的时候。而潮汐阁的站出，宛如绝境的一道神谕，到时候，再如何不满潮汐阁的人，面上也不能说什么。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法子，但也只能如此。阁主不在，沉鹿阁照样能发展下去，这么多年的积淀不是开玩笑的，但可能有些不如之前了，让第五靠后的商盟主动来挑事，谁敢？
“对了，江南那边让人多留心些，有何事跟我汇报。”
“是。”
等将近晚，谢家人才知道谢娇允回来了，不过除了谢长年以外，都只是派人慰问了几句，就没其他的了。
据府中其他人说，二少爷之前当差了那么久，基本没怎么回来，好不容易回来呢，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今天不一样，一直龇牙傻笑。
众人不懂，绿韵也不懂。
唯一知道原因的两个人现在都各忙各忙的。
谢长年房内。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长年手里拿着一张纸，透过背面还能隐约猜到一个“俊”字。
不愧是三妹妹的字，啧啧啧，丑得可爱，别人模仿都模仿不来。他决定了，要弄一份字帖练，每一个字还得是三妹妹亲手写的。
此时京城第一书画家谢长年下定决心要临摹三妹妹的字，除开亲戚不说，她的字如此…惨不忍睹，若是旁的人知道了，肯定会觉得谢长年疯了。
但，他没疯，他正常得很。
他有什么办法，三妹妹太粘人了，还夸他俊哎～他俊～好吧，承认了，他就是京城最俊的男子！
白曦染小心翼翼：“那二少爷的意思是……”
谢长年敷衍着大手一挥：“帮帮帮，你先回去。”
真豪横啊。
白曦染欣喜：“多谢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