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北京进入冷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国庆节假期，地上的落叶就突然多了起来。
有时候，明明前两天还是绿树，一个降温，早上一片金黄，晚上就秃了头。
而后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秋意还没尝够，冬天就来了。
北京一般都是11月15号供暖，来年3月15号停暖，供暖四个月。
而暖气来和停的那几天，就是人体表感觉最冷的时候。
万姿喜欢秋冬季，越冷越喜欢，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了，借口：冷。
她在被子里转身，直往陆景明怀里钻：“好冷啊，怎么还没供暖？”
陆景明看着她小松鼠刨洞一样，笑着搂紧：“快了，就这两天，你今天准备几点上班啊？”
在“万燃”，设计师不是坐班的，有事才去没事不去，时间偏弹性。
万姿如果不是头头，早就把办公地点搬回家了，但因主管设计，她还是要求自己多去公司。
“不拖，马上起。”万姿说，头伸出来又缩进去，过了一会才又探出头，“景明，好长时间没听到你说朱梓琪了，她真的不来北京了？”
陆景明停了一下：“没有，她最近家里有事，留港了，下个月有个新项目，也许会过来。”
事件过去一个半月，朱梓琪还没来。
听许欢宴说，人还行，精神也不错，他偶尔回去也能看到对方，一起喝喝茶。
两人起床，很幼稚地抢了两下卫生间，最后，万姿在卫生间刷牙，陆景明在厨房。
“我和你说件事！”陆景明动作快，他已经开始盛粥和摆放早餐了。
两人都忙，中晚饭很难凑一起，尤其是陆景明，家其实是他一个睡觉的窝，还常常只沾枕头四五个小时的。
所以对二人来说，早点反而成为他们一天中在一起吃的唯一一餐。
同住两个月，两人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作息，在为对方随时调整，如果需要独立空间，就各自回房，各自休息。
“什么事？”万姿在卫生间问。
“我们家……”陆景明迟疑了一下，“下个月有个聚会，是姥爷的70大寿，他们都想见你。”
02
万姿等了一会，没听见陆景明接下去说，她探出头，看见陆景明的欲言又止。
苏家，其实蛮一言难尽的，好说话的是姥姥姥爷，不好说话的是那些舅舅舅妈，姨姨姨夫。
“我妈是老大，原本是最有出息的，也是嫁得最好的，这些年落了下来，现在在大舅手下打工，那些怨言，都源自我家的破产。”
当初跟着大姐夫投资生意，最后都血亏了，加在一起也有好几百万，欠最多的是小姨家。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陆景明能理解，亲情在这种考验下，所剩无几也正常。
“这些年，只维持了一个表面平和，我想让你见姥姥姥爷，但又怕你受委屈。”
钱还没还完呢，每月有固定账户划拨还款，他只留一点生活费，私人借款都不在对公扣款里，所以，至今还没还。
陆景明其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小姨或小舅妈的谩骂短信，对方心情好就客气点，心情不好就很恶毒，这都是常事。
他们一直都希望他能先还自己的，都迫不及待，都害怕他只是一时走运。
再多的安慰和亲情，都比不上握在手里的钱来得暖人。
“所以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如果你不去，我改天带你单独去看姥姥姥爷也行，他们想见你很久了。”
陆景明体贴地说。
万姿沉默了一下：“你还会经常被骂吗？”
陆景明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点头：“能理解，谁叫我是陆乘风的儿子呢，而且——我妈原来挺嚣张的，没少仗势欺人过。”
万姿脑海中出现了高中时期的苏楠，那股子要人命的傲气，仿佛天下皆在我手中一样，忍不住笑。
“我想想吧，还有时间，不着急。”万姿说。
她最近忙明年春装定装，服装大赛，她也过了第一轮和第二轮，紧接着要进入国内赛区的决赛圈，要另加两幅作品。
陆景明把醋碟给她倒好，蒸饺端了过来，两人坐下吃早饭。
03
万姿踩着点进的办公室，一路上曹依依催得她都要飞起。
曹依依汇报，因为万姿进入全国十二强的区决赛里，公司要求更改流程。
之前万姿虽然代表“万燃”，但更多时候，她还是带有个人色彩的独立设计师。
而从现在开始，她得先有“万燃”，再有个人。
这件事来得猝不及防，而更猝不及防的是，姚浩然竟然同意了这个提议。
“就是从现在开始，万姿，你的样品间得搬回来在公司里做，不要再在外面做了。”姚浩然说。
他如今来公司越发少了，这个月，万姿才看见他一次。
今天一露面，就主持了一场会议，然后说了这件事。
这些，万姿都从曹依依那里听到了，倒没太意外，她想了想，答应了。
她是“万燃”的设计师，决赛服在公司样品间里做，最正常不过。
看她同意，姚浩然松了口气，给了个感激的眼神。
他最近也是左右为难，为难的是何泽琳的胎像始终不稳定，情绪起伏也很大，性格完全像变了个人，不但易哭易躁还易怒。
上周本来要回他家的，走到一半就不高兴了，坚持要回自己家，他说了两句，她哭了一天。
医生说这是妊娠期过度敏感，没有其它法子，让他多体谅。
这次的事，是何泽慧先说服了姐姐，然后姐妹俩夹攻，姚浩然不胜其扰，只能同意了，没有先和妹妹商量。
万姿给了个安抚的笑容过去，表示没事。
姚浩然可能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同意了，本来准备好的说词，中途歇了火，哑了一下。
现场静了几秒，万姿以为到此为止时，何泽慧突然说话了。
“我还有件事要说一下。”
04
万姿看过去，何泽慧坐在姚浩然右手边，和她的左手边正好面对面，她烈焰红唇，一如既往的明艳照人。
何泽慧冲她笑了笑，万姿也微笑点了点头。
“今天设计部还没说正在进行的安排呢。”何泽慧笑，“万姿姐很神秘，在做什么大家也不知道，也不用交代的。”
万姿不接她的话茬，嗯了一声开口：“设计部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作安排，明年的春装订单，也都安排了下去，除了旧款和下头返回来的订单，新款的确定还需要三天，本周可以完成。”
她说起来如数家珍，一个个都刻在脑子里。
“万燃”主打业务是舞台装，这是需要自己设计的独立领域，另一块领域，是代加工的一部分贴牌服。
那些也有固定的销售渠道，形成了惯性。
她说的春装，是明年二月北山戏剧节的样品定稿服。
何泽慧突然捅了捅身边的姚浩然，姚浩然转过头看着万姿：“季总和我说过，这次的戏服初稿，他很满意，我想再给孔老板一个机会，让他做做。”
他说得委婉，但大家也都明白了，浙江那个孔老板，必定是走通了何泽慧的关系的。
“他们这几天在北京，找了我好几次，想和我们再谈谈。”
姚浩然说，“他们工厂的服装质量还是不错的，后续找到的那家替代工厂，做出来的质量没他们好。”
“他们不是生产能力问题，而是不按照合同办事的毁约行为。”万姿反驳。
姚浩然看了眼表妹：“孰能无错，以后不这样不就行了？”
万姿惊讶地挑眉，姚浩然又补充了一句：“合作了五年，孔老板大部分时候，都还是靠谱的。”
何泽慧也帮忙说话，说了好几次孔老板提前赶货的诚意，说来说去都是对方的好话。
这姐夫和小姨子一唱一和，红脸白脸一起来，很快一锤定音。
“就这样吧，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再出问题，我们再不轻饶。”
05
万姿把手上的文件往下翻，很快翻到了孔老板给的一个价码表，原来，之前的几个新款，对方都给出了生产交货时间，的确比替代工厂时间更早。
她把价码表抽出来：“这是谁问孔老板要的？我们的新品，谁问他要的生产时间表和价码表？”
她声音有些严厉，姚浩然开了口：“是我，我发图询价时，把他们也圈了进去，没有删除。”
万姿略微惊讶，姚浩然是太忙了么，这种初级错误都会犯？
“只是个价码表，万姿姐何必这么不高兴呢？”何泽慧不以为然，“这么凶，我还以为是弄错了什么呢。”
这些日子何泽慧没有找茬，万姿以为她们之间的恩怨过去了呢，原来，自己还是太天真。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长记性呢？
她说：“工厂生产以次充好的货，在服装界是大事，尤其对于独立服装工作室来说，经济损失只是其中一面，更严重的是信誉和声誉的损失。”
“万燃”是刚刚打出名气的设计公司，之前戏剧节的大成功，让“万燃”这两个月订单量猛涨，在这种情况下，万姿不介意为了盈利，稍稍让让。
但不是要给旧厂家机会，而是应该挖掘新厂家。
许欢宴的新厂已经投产一个月，大家已经试过两笔小订单，效果不错，为什么新厂不多合作？
万姿坚持，何泽慧不以为然：“万姿姐真是言重了。”
“言重吗？我觉得还不够。”万姿停了一下，“一家服装厂而已，又不是没有，何必给自己留下隐患呢。”
何泽慧脸色彻底变了，正要拍案而起，姚浩然终于正式表明了态度。
“别吵了，那就听万姿的吧，一直以来，生产审核都是设计部在做，那就还是万姿拿主意。”
何泽慧过了好些秒后，脸色才缓和了些，她用手肘怼了一下姐夫，模样像个小女孩。
好像在撒娇：姐夫，你和你妹妹欺负我。
万姿在一边冷眼看着，不语。
06
散会后，会议室里的何泽慧坐着不动，姚浩然不想引火烧身，马上逃之夭夭，没去看表妹。
何泽慧靠在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人都走了许久，她才骂了句tmd。
孔老板最近找了她好几次，想拿回“万燃”的订单，姐夫都同意了，想不到最后被万姿拦截。
搞了半天，也收了礼，却是无用功。
md，服装公司，设计部管生产审核，姐夫管市场，自己管来管去，上班大半年，还在办公室这个小小范围里打转，太不甘心了！
万姿真以为她是软柿子，想怎么捏怎么捏呢？
何泽慧拨了个电话出去，等待过程中，她几次想挂断，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那边有人接了，许欢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喂，何总啊。”
何泽慧笑着：“许哥，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看不到你了呢？”
许欢宴低声笑，他的声音特别磁性，像在耳朵边一样，何泽慧情不自禁红了红脸。
前些日子，许欢宴的聚会邀请了她两次，她都没去，她不想成为有钱公子哥的玩物，正牌女友的位子才是她想要的。
虽然事后也懊恼了好一会，因为许欢宴实在有副好皮囊，皮肤白皙，脸上总是带着笑，看起来优雅斯文。
再渣的内心也抵不过这张脸……
如今，何泽慧听见声音，心又开始痒了起来。
皮囊还是重要的，这声音配上许欢宴那张脸，正踩在何泽慧死穴上，让她放下心痒，不放又畏惧。
“我可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呢。”许欢宴低声说。
何泽慧嘟了嘟嘴，像许欢宴在她对面一样：“许哥开玩笑了，你要真想，怎么会不给我打电话呢？”
许欢宴啧了一声：“我不是怕讨人嫌嘛，你看，我都邀请了两次，你都不出来，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晚上不能太晚回家的，所以我就学乖了，等待召唤了呗。”
这话说得何泽慧心花怒放，她咯咯咯笑了起来，心里那点疙疙瘩瘩，被彻底抹平了。
许欢宴哄女人是老手，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哄不开心的女人，无论老幼。
何泽慧眉开眼笑后，他又问了对方有什么事找他。
何泽慧支支吾吾了几秒，很爽快说了出来。
“我想见你，许哥你这两天有空吗？”
“当然，泽慧想见，我什么时候都是有空的。”
许欢宴接着表忠心，并主动拉近了称呼，从何总变成了泽慧。
“想放松一下吗？我们去老舍茶馆喝茶听戏如何？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