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松州城。
天空昏暗，阴雨绵绵，城中冷清了不少。
南城靠近城墙边的一条偏僻巷子，拐角处有一间一进的小院，成了李牧四人暂时落脚之地。
瓦檐滴落雨水，院中湿答答一片，李牧枕着脑袋斜靠在门柱上，望着天上乌墨黑云发呆。
屋子里，南宫清月闭关冲击辟府无缺之境，符玥和赵流霜为她护法。
自从那日潜入松州城后，除了每日李牧上街买吃的，四人就再没出过小院一步。
“嗯~昂~”
小院一角临时隔出来一间狭窄马厩，黑驴子探出脑袋，委屈地朝李牧轻轻叫唤一声。
被迫和三匹马挤在一起，黑驴子感到十分憋屈，有些羡慕率领猴群留守西山的金毛老猴。
李牧斜眼瞥了瞥，喝骂一声蠢驴，便不再理会这矫情的家伙。
“咚咚咚~”小院门被轻轻敲响。
“门没锁，进来！”李牧懒懒地说道。
咯吱一声院门推开，钻进来一个身形瘦小之人，麻子脸上有几根杂乱胡须，贼眉鼠眼的样子透出一股精明狡猾。
“麻老六见过李公子！”麻老六小心关上门，小跑到李牧跟前，恭敬地作揖。
“坐吧！”李牧指了指脚边的一个草墩子。
“谢公子赐座！”麻老六小半边屁股挨着坐下，贼兮兮的眼睛四周轱辘打转，心想怎么没见到那三位仙女一般的美人。
麻老六是混迹松州城的一名伢人，这间小院就是李牧找他购买的，价值二百两银子。
这家伙手头掌握着不少房屋租赁和买卖的生意，在松州下九流行当里也算有点名头。
当然，麻老六的生意对象都是些贩夫走卒，像李牧这样直接掏出二百两现银买房的已经算是大主顾，这一单生意的佣金能让他快活好几个月。
李牧从小混迹江湖底层，最是知道怎样和这种人打交道，稍微显露真元卖弄两手，再给些好处，便能让麻老六惊为天人，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忤逆。
威逼和利诱，对于麻老六这样贪财又惜命的凡夫最好使。
“交待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李牧捧着茶壶喝了口问道。
麻老六拱手小心翼翼地道：“回公子话，小的差人按公子给的路线去到眉山，进入山中一看，果真出事了！东山起火，三间大屋全部被烧，半山腰烧得一片漆黑，那人去的时候，东山还在冒着滚滚黑烟呢！”
麻老六偷瞄一眼李牧，只觉李牧眼里瞬时划过一道寒光，浑身一惊，咽了咽口水又小声道：“那人四下里查看一番，像是有不少人搜过山，搞得十分混乱，好在除了那三间大屋，山中也没有什么殿宇屋舍......小的得到消息后，就赶快回禀公子......”
李牧捧着茶壶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阴沉，麻老六大气不敢喘。
“另外让你打探王家的事，可有什么消息？”李牧闭了闭眼道。
麻老六擦擦额头冷汗，谄笑道：“公子，小的自小在松州长大，这地界就没有我麻老六不知道的犄角旮旯！王家是个什么德性，根本不需要打探，小的都能给您说得明明白白！”
李牧瞥了眼一脸得意的麻老六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和王家有过节？”
麻老六恨恨地道：“王家不过是太守周府的家奴出身，五年前随周太守上任，依仗太守大人权势作威作福，小的之前有好几个生意都坏在王家手里，还被无故扔进大牢，白白遭受一番折磨！”
麻老六一阵咬牙切齿，看得出对王家怨恨极深。
一边说着，麻老六留心李牧神情变化，见他嘴角含笑，顿时兴奋地低声道：“公子打探王家的消息，莫非也和王家有仇？若是公子能除掉王家，绝对是松州百姓的大恩人！”
李牧淡然道：“你少给我戴高帽，松州治理自有太守大人操心，我可不稀罕做什么为民除害的事！”
“是是！小的妄言了，公子勿怪！”麻老六连忙道，心里一阵窃喜，这位李公子嘴上不承认，但他敢断定，李公子必定与王家有仇。
眼珠一转，麻老六小心地道：“不过若公子真想了解一些王家秘密，小的倒是知道一点，说不定对公子有所帮助！”
李牧冷哼一声：“还不快说！”
“不知公子可知道陨星铁？”麻老六神秘兮兮。
李牧皱眉道：“可是大唐军队用于锻造兵器铠甲的上等铁料？”
“正是！”麻老六一拍大腿，“陨星铁矿只有我大唐境内才有，乃是民间禁物，私藏三斤以上者便是死罪！多年来大唐军队威压四方，多是依靠陨星铁之力！松州境内恰好有一处陨星铁矿，便是由周太守的心腹王二福掌管！”
“这王二福，便是王家之主！”
李牧眼眸微凝，坐直身子，紧盯麻老六道：“难道王家在陨星铁上动了手脚？”
“公子英明！”麻老六一拱手，压低声音道：“坊间早有传闻，说是王二福借看管铁矿之便，暗中走私陨星铁，将其大量售卖，囤积了无数财富！并且此事不只王家，据传王家还勾结劈山堂，与劈山堂的仙门弟子一起将陨星铁走私到边境，卖给达玛国的西番蛮子！”
李牧心中震惊，低喝道：“此事当真？周太守知不知道？”
麻老六信誓旦旦地小声道：“这些消息都是几个逃回来的矿工苦力透露的，王家逼迫他们暗中盗挖矿石，这等抄家灭族之事哪个敢做？可惜，没多久他们就消失不见，至今死活不知，怕是被灭了口！”
“小的猜测，周太守对此事应该不知。周太守在松州名声一向不错，地位超然，听说还是浮山书院的举人出身，前途大好，犯不着为了点银子，干这掉脑袋的勾当！大唐律法，对贩卖禁物出境的罪责无比严厉，就算皇族也不例外！”
李牧捧着茶壶若有所思，麻老六说得不错，如今大唐吏治清明，甚少听说有官员欺压百姓为恶一方，更何况是走私陨星铁这等灭族之罪。
李牧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接近周太守的机会！
也是青眉派应对劈山堂威胁的一个机会！
放下茶壶，李牧笑眯眯地拍拍麻老六的肩膀，翻手拿出一锭二十两重的银子，又倒出一颗固元丹给他。
一手隔空取物的戏法看得麻老六眼睛发直，更加确定这李公子也是仙门中人！
“银子你拿着用，这颗丹药虽不是什么好货，你吃了也能强身健体，消病去灾，多活几年也没问题！”
李牧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麻老六激动地直哆嗦，这颗丹丸透出的清香让他精神大振，这可是修仙者所用的丹药，凡人哪有福气消受！
“多谢公子恩赐仙丹！公子有任何吩咐，麻老六一定赴汤蹈火！”
麻老六重重地单膝跪地，拱手郑重道。
他可是识货有眼力之人，虽不知李牧是哪门哪派弟子，但只要是修仙人，对于凡人来说都是高高在上。
像那乾元武馆的入门弟子，和淑芳楼那些妖媚到骨子里，能看却不能碰的女弟子一样，往常在松州城个个都是不可一世，根本接触不到。
如今碰到李牧，麻老六只觉自己撞了大运。
大唐修仙炼道十分盛行，但真正能成为仙门弟子，学得修仙法门的还是少数。
李牧笑道：“起来吧，无须多礼。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先回去，过些时日，我或许还会找你。”
麻老六恭敬一礼道：“公子放心，任何有关公子的消息，麻老六都会烂在肚子里！公子安心居住在此，小的告退！”
待麻老六离开小院，屋门推开，南宫清月三人走了出来。
李牧起身关切道：“师姐，可有进展？”
南宫清月挽了挽鬓角垂发，苦笑道：“我的魂魄已达六印虚魂之境，但剑道上还是无法领悟境界之力，无法步入感知。师弟，我的悟性不如你，近期内恐怕难以突破到辟府无缺。”
辟府境无缺需要达成两个条件，一是魂魄达到六印虚魂，二是领悟境界之力，达到初步感知之境。
青眉派主修剑道，自然是在剑道上寻求领悟境界之力。
可惜境界之力对于修仙者来说最为玄妙高深，不光考验天资悟性，跟修仙者机缘因果也有很大关系，难以领悟实在正常。
李牧道：“师姐也不必着急，我已将自身感悟和前两招青眉剑诀的要点记录成册，师姐多看看，再结合自己所悟，相信很快便有收获。境界之力，悟与不悟，也只在一念之间。”
南宫清月笑着点头，四人围坐在屋檐下，淅沥沥的雨花还在滴落。
“师弟，刚才你和那麻老六的话我也听到了，你是想借王家接近太守周大人吗？”
南宫清月轻声问道。
李牧点头：“若是王家和劈山堂果真暗中贩卖陨星铁，绝对是死罪一条，周太守身为一州主官难辞其咎！王家本就是周府家奴，此事一旦捅了出去，周太守自身也难保啊！”
听李牧这么说，南宫清月便知道他想干什么，忧心道：“可是太守权势煊赫，我们拿王家来要挟他，会不会适得其反？”
李牧笑道：“这就要看咱们怎么把握其中度量了，是有些风险，一旦成功，却能为我青眉派拉拢到一个强援，对付劈山堂更有把握，值得一搏！”
李牧又道：“师姐你想，劈山堂乃是云山宗分堂，云山宗再强，也不属松州地界的宗门，与他周太守毫无关系！可咱们青眉派不同，青眉的根子就在眉山，就在松州，松州修仙界壮大，他周太守面上有光，按照大唐官员考核标准，可是大大有功！
所以，青眉的利益与周太守毫无冲突，他也乐得看见松州修仙宗门壮大，只可惜云山宗太过强势，松州又没有其他金丹境以上修仙者，才让劈山堂占了便宜！”
南宫清月见他思虑周全，遂放心道：“那你是准备今晚夜探王家了？我和你一起去！”
李牧笑道：“师姐不必担心，我一人足矣！王家本身没有什么厉害高手，不过是仰仗太守府权势，我能够应付，师姐记得五更时分开城门时，前来接应我即可！相信这一趟，王家不会让我失望~”
南宫清月看着李牧胸有成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想了想也不再坚持。
李牧虽只是合气入境修为，却早早掌握剑道境界之力，单凭这一点，足以应对辟府入境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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