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十殿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还有两撇小胡子，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红衣。
红衣自问与十殿并不熟，可奇怪的就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她总能一眼认出来。
不过此刻，红衣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快痛死了。
大敌当前，红衣还是捡了点骨气，她松开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什么风把……您老吹地上来了？”
到底有些勉强，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
红衣索性闭嘴，她从来没有这样立过誓，未曾想过，这反噬竟然如此凶狠。
眼前的人晃来晃去，她几乎站不稳。
“萧娘进来可好？”
萧娘是谁？
红衣痛得晕晕乎乎，脑子里本来就不清楚，她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之上，捏了捏眉心。
萧娘？
红衣猛地反应过来，萧娘，是雨神当初在人间的名字。
他不仅知道，还唤得如此亲密。
“萧娘……是谁？”
她神色茫然，元神涣散，却依旧缄口不言。
十殿摸了摸小胡子，嗤笑一声：
“看来你还不够痛。”
他这一声话下，红衣直接跪在了地上，倒不是痛的，而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她，将她按在了地上，甚至想要让她头伏地。
红衣挣扎了几下，没有弯腰。
“十殿……这莫名其妙的一通撒气，红衣可不认...”
她的喉咙一阵发紧，为人时候的痛苦铺面而来，记忆之中最深刻的那万箭穿心仿佛重演了一遍。
红衣跪在地上抖了两下，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来，那漆黑的血落在地上之后便化作无形。
“小可怜，都成这幅模样了，还在强撑，我不过是问候一下雨神，你这又是何必？”
他走上前，在红衣面前蹲下身，大手直接捏住了他的下巴，将红衣低垂的脑袋直接拧了过来，静谧的夜色中都能听到咔嚓一声。
“问候雨神？”
红衣抬起头，对上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仿佛有一瞬间的恍然。
十殿倒是愣了下，手上的力气松了松：
“她没跟你说过？”
红衣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线，她脑中一转，随即干咳了一声，挣开十殿的手：
“她从来不屑于提起从前之事，所以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提过，究竟是什么？”
真痛啊，每当她对着十殿发一句狠，她的身子就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偏生她长着一根反骨，十殿越是恼怒地惩罚她，她就越是不低头。
果然，十殿听见她这句话，脸色震荡，那根小胡子都跟着翘了翘，看着是真真的有些生气了。
“她竟狠心至厮？”
红衣白眼一翻，痛得差点昏死过去。
没想到真叫她猜中了，雨神与十殿之间，曾经恐怕是有什么渊源。
她也很想知道，毕竟从雨神之前的记忆来看，她的人间数十载，身边只有一个薄义罢了。
最后与薄义的纠葛，也是二人之间的事儿，何时有过十殿？
偏生十殿还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仿佛忘了他，是雨神做过最十恶不赦的一件事。
“十殿这幅模样，叫红衣不得不多想呢~”
方才十殿晃神的瞬间，她身上的压力便消失了，她撑着身后的树干站起身来，紧咬着牙的模样，叫十殿微微一怔。
真像啊，这倔强的小模样，只不过这张脸...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便“嗖”地一下消失得没影。
“呵，最后再潇洒一回吧，红衣。”
他不慌不忙，一步一步走入漆黑的夜色中，只是这背影，到底是带着几分薄凉的寂寞。
在他这一愣神一感慨间，红衣将自己移行到了八百里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来到了何处，只觉得这地方颇为眼熟，好像是什么时候来过的，可她尚未看清周围的景致，便晕了过去。
红衣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做鬼就这点不好，若是有个不适晕倒在路边了，都不会有旁的鬼上来扶一把。
若是做人，总是有这么一份被好心人发现的机会在的。
等红衣睁开双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半的身子都浸泡在水中，她昨日最后的一次移行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寺前，躺在了这河边。
这里大约是连续下了几日几夜的雨，此刻水涨了不少，当初的河岸已经尽数淹没。
她从水中爬起来，随意捏了捏身上的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用鬼气将自己烘干，便这么湿漉漉地往学堂方向走。
红衣不知道那咒怨是如何应验的，也许是这般折磨自己一阵接一阵，没有尽头，疼痛，却不至死。。
换句话说，便是生不如死。
她走了几步，便要休息一下，靠着路边的野树，或者是扶着不知道谁家的墙沿。
最后走到那学堂之时，红衣几步抬不动步子。
遥远地，可以听见学堂之中传来的诵读之声，这小小的一间学堂，几年之后，终于有了新的教书先生吗？
红衣半靠着墙沿坐下来，她明明是鬼，可此刻却感受到了刻骨的寒冷，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冷，让她有一种依旧泡在那冰冷的凉水中的错觉。
她抬起细白的手，一怔，她的手此刻皱皱巴巴的，上面被划过之处，还有轻微的血痕。
这可不是虚无的鬼魂落水之后会有的反应。
她猛地站起身来，一阵头晕目眩，眉头皱了皱，便有滚烫的泪水从眼角落下来。
掌心被粗粝的墙壁磨得生疼，红衣却顾不得，用另一只无力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
轻轻舔了舔，微微苦涩而咸，这是眼泪。
鬼没有眼泪。
红衣捂着额头，轻哼了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状况，她被十殿诅咒，逃跑之后，昏迷了几日，醒过来便成人了？
十殿的诅咒报应之下，居然是让她重生成人？
不可能...十殿虽然有些手段，却没办法肉白骨，起死回生，
她真的是人吗?红衣从发端取下木簪，在墙壁上随意磨了两下之后，扎进了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