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皇上如这般沉默着，已是有一刻钟了。
瑛轩紧锁的眉头也一直都没有松开。
小鹿的身份自是瞒不住的，皓正帝想要见到她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瑛轩没有想到，这一切来的竟如此之快，快到让他有些来不及去应对。
“她既是元赫国的公主，又怎能一直住在瑛王府呢？”皓正帝意有所指。
对这质问，瑛轩不为所动，他甚至有些强硬的辩驳道：“陛下深知她的身份，却又是想要将她当作普通的异国公主来对待吗？”
皓正帝有些语结，不满的打量着这个今晚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青年。
瑛轩话语间对那孩子的维护之意分外明显，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原来也不是看上去的那般木人石心啊。
只是……
阮阮的女儿，他不可能就如瑛轩所期待的那般对其放任自流。
皓正帝侧目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祁公公。
祁公公老眼中精光一闪，哪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顿了一下，他状似无意道：“老奴刚刚想起，明日便是凌波公主的生辰了啊……”
瑛轩眸色一敛，瞬间懂了这话中的意思，果真就听皓正帝接道：“凌波这孩子，整日闷在宫中，也没个人陪伴。宣朕的旨意，明晚将京门贵族中的这帮小辈都邀到云波殿来，为公主庆生。”
“谨遵陛下旨意。”
他威严的目光朝着瑛王爷与瑛轩压下来：“是时，将那孩子也带来。”
“是。”瑛王爷僵着脸色，不甘不愿答道。
他心中一清二楚，今日今时，对昔日阮宁郡主的女儿，皇上之所以能以这般冷静的姿态面对，是因为他还没有见到小鹿的姿容面貌。
至于明日见面之后，事情又会如何发展，瑛王爷不想、也不敢再去妄加揣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这场各怀心思的谈话终了，皓正帝允了他们父子二人离开，瑛轩却没有动。
长身一揖，瑛轩意味深长道：“陛下，明日里，皇后娘娘她……”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此时在场的人，任谁都明白这后半句留白的含义。
皓正帝龙袍箭袖下手指一紧，压住内心的烦乱：“朕心中自有决断。”
瑛家父子走后，皓正帝向着身后发问：“皇后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没有陛下的命令，娘娘哪敢踏出月华宫半步。”祁公公谨慎回话。
“也好，明日凌波的生辰，便叫她生母熙妃去操办吧。至于那孩子的事，切莫要传进皇后耳中。”
“是。”
就要见到了……皓正帝心中五味陈杂，久久不平。
直至此时，他还是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应当以何种姿态去面对阮阮的女儿。
……她与别的男人的女儿。
不过，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同时也忘记了，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去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过一次生辰。
如果不是想要找借口让陆不离进宫，楚凌波这位低调的公主，想必早就被他这个父皇忘于脑后了。
要说起，凌波公主在这深宫中，其实也算是个奇人。
明日她就满二十三周岁了，可却尚未出阁，仍旧生活在这深宫中，连指婚定亲的对象都不曾有过。
这位公主只是安然住在宫隅幽静的云波殿内，日日与书卷竹简为伴。
凌波公主自五岁起，就喜爱流连于玥琨皇宫藏书阁，那其中的数万卷藏籍，都被她日复一日阅了个通透。
这对常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由此，宫娥太监们总暗中唤她，书痴公主。
听闻父皇明日要大张旗鼓为自己庆生，楚凌波从竹简中抬起眼睛，却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哎呀，看来又要少去半日读书的时间了呢。”
只是，谁都没有看到，在她垂首继续沉浸于卷中文字时，那对凤目中一闪而过的精芒。
——一出好戏要上演了……
瑛轩到王府东厢的时候，陆不离正神色恹恹的坐于院内的石桌前，一脸的心神不宁。
见他进来，少女眉头一紧，却是不知该不该把今日之事和盘托出了。
“轩哥回来啦。”
瑛轩没注意到陆不离表情中的不自在，自顾自道：“明日傍晚，你可能得进宫去了。皇上要给凌波公主办生辰宴。”
“凌波公主？”
听瑛轩大致讲述了这位书痴公主的事，少女神采奕奕。
“这位怎么能叫怪人，叫妙人才是。我看她才是聪明的那一个。”
剑眉轻挑，瑛轩奇道：“女子过了二十岁还待字闺中，能称得上是聪明？”
陆不离可不是顽固不化的古代人，如果她与瑛轩说，在二十一世纪那边，过了三十、四十岁都没有走进婚姻的牢笼，孑然一身反而活的潇洒的女子大有人在，不知他会不会惊掉了下巴。
“凌波公主天生凤命，一生注定不用为生计所困。”陆不离忍不住高谈阔论起来，“如她这般的女子，与其嫁做人妇，过上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琐碎日子，倒不如这般孤云野鹤，书本为伴来的逍遥自在。”
瑛轩看着少女侃侃而谈的样子，宠溺轻笑：“小鹿似是对这位公主极为艳羡？”
陆不离脱口而出：“那是自然，如果我也是个公主的话……”
话到一半，她突然顿声——自己好像……还真是个公主……
瑛轩敏锐的察觉：“你知道了？”
陆不离垂首低眸，并不言语。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见瑛轩还不追问，她不禁好奇抬起眼来，却对上他温和的打量。
他在等她告诉他。
“我今日……”她艰难开口，“我今日去相府找白子烨了。是他告诉我的，那扳指是谁的东西。”
在白子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陆不离感觉瑛轩眼神一凛，其中迸出的冷意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
“小鹿去找他是……为那簪子？”
瑛轩的声音很低沉，听不出喜怒，陆不离却是知道的，他很不高兴。
“我只是想……”她忙乱的解释。
他却打断她：“不需要你去做。”
“什么……？”
叹了一口气，瑛轩有意压下话语间的焦躁，发出声音却依旧冷硬。
“我是说，这种事以后不需要小鹿你去做。如果丢了东西，我自会去帮你找回来，每一件都是。”
“我知道。”
陆不离心中自是明了，今日她所做的事，确实是欠妥了。
于瑛轩也是，于白子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