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影一的老者眸色沉沉：“白公子怕是忘了，这皇陵内城，唯天家之人方可进入。”
“既是大老远的来了，”白子烨粲然一笑，“我可不会做那无用之功。”
听他如此说，影一心神中划过异样的预感。
皎月映照下，白子烨朝他伸出手，修长的五指缓缓张开，掌心向上。
是扳指。
果然……
老者喟然长叹，眼中漫上雾气：“这是……先皇的……”
在这之前，莫老没有猜错，当年先皇仍在世时，曾将一整块玥玉的原石分成了三份。
以此打造了三件异宝。
男子用的扳指，女子戴的簪子，还有一个玉如意。
其中，扳指赐予了太子，簪子在十九公主，也就是后来的瑛王妃手中。
如意却是于二十年前的战乱中遗失，自此不知去向了。
先皇曾颁特赦，持玥玉者可视作持免死金牌，其人任何活动，均不受玥琨帝国皇权法条规范的限制。
而今扳指现世，白子烨要进这皇陵城内，影一也只能就这么放任他进去。
只是……
他即得了这扳指，为何偏偏就来到了这里？
是否这人已经知道了皇陵的秘密？
坦然承下老者探究的打量，白子烨不遮不掩，却是话锋一转：“公主今日来过了？”
“已是走了小半个时辰了。”
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白子烨心下叹息，看来秘密存在的意义，就是注定要被人发现啊。
那本该死的砚慈赋……
《砚慈赋》的作者，是百年前一位叫做弘祖的奇人。
在他尚年少时，即立下了“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大志。
之后弘祖先生五十余年的人生，就依此言，在游历天下，书写札记中度过，晚年时才抱病归乡。
而这本让白子烨懊恼不已的《砚慈赋》，就是这位旅行家留于世的最后一本着作。
即是他的遗作。
诚然，正如白子烨对凌波所说，纵观《砚慈赋》通篇，都充斥着生命即将消逝的悲切和绝望。
但同时，于这本卷宗内，也记录了弘祖毕生寻奇访胜的收获，呈现了诸多大自然的奥秘所在。
而这其中，就囊括了玥玉的秘密。
五年前的那个冬日，白子烨之所以要摆出一副“唯祝君好”的姿态，摆出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就是想阻止凌波去读这本书。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番所为，却是惹起了少女那多情遐想。
凌波反而更加郑重的、以一个纪念之物的态度，去对待这本《砚慈赋》。
还有一事是白子烨没有猜到的。
其实这本卷帛十年前就在凌波公主手中了。
是先皇临终赠予她的。
这也是这十年间，凌波每年今日都来皇陵祭拜的原因所在。
总而言之，据弘祖先生记载，凡是有玥玉出世的地方，必是风水奇佳的龙脉宝地。
也就是说，是帝王陵墓择址的极优之选。
思至此，白子烨眸色幽深，打量着皇陵城的正红门——先皇的陵墓，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依傍着发现玥玉原石的地方而建。
看向影一，白子烨不卑不亢：“我现在要带着它进去，您老会阻止吗？”
影一摇摇头：“老夫只是个扫墓人，已不问世事多年了。白公子既然持着信物过来，我并无资格、也并无立场拦着你。”
听他如此说，白子烨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果断迈步向着正红门走去，却听得影一在他背后开口。
“只是公子不要忘了，皇陵十三影存在的意义。”
他如是不说，白子烨还真的忘了。
影一最初招募集结十三影，其目的就只是为了守护先帝皇陵而已。
故此，在那个时候，十三影也叫作皇陵十三影。
先帝辞世后，影一再不问世事，只独自一人专心护卫陵寝，不移半步，俨然成了一位扫墓人。
这之后，十三影第一代的元老们一个接的一个消失，莫名其妙的死亡。
后来白子烨做了影二。
现在的十三影，虽说表面上还是在为皇权服务，其实已是成了他手中的利剑。
不紧不慢迈出脚步，望着面前壮丽森然的宫阙殿宇，白子烨心中轻嗤：皇陵十三影吗？
踏脚石而已。
他刚刚派楚邪来查探过，凌波公主出入皇陵间，身上并未带着什么东西。也就是说，凌波没有玥玉。
《砚慈赋》的最后，弘祖先生提到，每当有帝王在玥玉诞生之地建造陵墓时，陪葬品中的传世之宝，都会藏在原石出世的那个坑洞之中。
如有必要，后人只需携着当时的玥玉，便是能轻易找到、开启这藏宝之地。
这就是为何玥玉在书中被称作“钥匙”。
只是，这寥寥数语不可谓不模糊，想必就连弘祖先生自身，都是没能亲眼见过玥玉开启陵墓陪葬的场景。
而白子烨好奇的是，持着玥玉接近其原石的坑洞，会触发怎样神奇的感应？
发出声响？还是光亮？
更重要的是，先帝在那个坑洞中，藏下了什么呢？
一探便知。
越是向里走，沉重的黑暗席卷的就更加彻底，白子烨于怀中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执于掌中。
幽蓝的光自他手中发出，前路被浅浅点亮，平白多出几分虚无的意味。
由正红门进入，上了红桥，走过最外围的土城三道，便是到了皇陵砖城。
除影一之外，这里并未有人巡绰，行路氛围倒是愈加悠闲。
白子烨足下生风，疾步由砖城明楼穿过水桥，踏上神道。
夜色阑珊，明珠的光泽浅照，神道两侧雕刻的麒麟、狮子、石人石马在这微光中，愈发显得面目狰狞，张牙舞爪。
男子面上却只有惬意赏玩之意，仿若一个好奇的游人。
一直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终是抵了皇城金门。
由金门进到皇堂，正殿内琉璃金瓦，青碧绘彩，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走上丹陛三级，白子烨驻足——先帝的牌位赫然在此。
再要往里，就是陵寝地宫了，那可是禁地。
望着先皇的牌位，白子烨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苍劲有力的笔触。
那是他前些日子从玉简上看来的。
元赫特使带来的，那个霜木筒中的玉简。
先帝这封信言简意赅，只道如是宁皇后有不测，玥琨与元赫缔结的联结之义就此荒废，便叫皓正帝携玥玉来他的陵寝，取走一件东西。
一件能使玥琨与元赫一较高下的东西。
一件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东西。
一件白子烨想据为己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