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漳紧紧攥着手里的玉牌，闭上眼睛，等着腕足将他送进巨章的嘴里。
只要能在它嘴里捏碎这玉牌……
“咔嚓！”
他只觉得腰间一松，那条紧紧裹住他的腕足竟然被凌空斩断。
阴暗的天色中，他震惊的看着那个如同豹子般挥舞着弯刀冲上来的男人。
“巴……巴特！”
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牧族奴隶像是变了一个人，看似瘦弱的臂膀竟爆发出豹子般的猛力，一刀斩断了合抱粗的腕足。
临漳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朝着海面落去。他看着那铺天盖地朝着巴特涌去的漫天腕足，暴喝一声。
“跑啊！”
时间仿佛在他眼前静止了，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他眼睁睁的看着两条比合抱还粗的腕足缠住了巴特。
而巴特眼看临漳就要被吞了，劈出那惊天的一斩，使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只能够任人宰割。
弯刀带着粘腥的血液窣然落入水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暴怒的巨章瞪着巨大的双眼，两条腕足发力，扯着瘦小的人身向两头拉去。
“扑……”
一滴血啪嗒一声落到他脸上。
随即千万滴血滚落到海水里。
将近处的海水染的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巴特……”他血红的眼瞳里映出那个被一分为二的人体，血水划过惨无人色的嘴唇。
噗通一声，他掉进了海里。
海水裹挟着他缓缓向着深海沉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他的全身。
大海也挺好的，就这样吧。跟巴特一起，沉在海底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游向不断下沉的临漳，拖着他艰难的往上游。
他睁开眼睛，看着那灰袍道人，就像看着个陌生人。
妙仪皱眉看着染红的海面，抓住他的衣领，大力扔出了海面。
绿色的男子跃出水面，带起点点猩红的水花。
临漳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神在瞬间聚焦，深色的眸子里爆发出凌然的杀气。
巴特还活着，只是没了双腿。大腿齐根处噗噗的撒着鲜血，但他依然活着。
那只巨章正将他被活生生撕裂的双腿塞进巨嘴里咀嚼。
“助我上去！”他对着妙仪喊道。
妙仪点点头，横举着拂尘，凌空一点。临漳落下身体，脚踩在拂尘柄上借力飞向巨章的眼前。
巨章看着飞到眼前的小人，下意识的张开巨嘴，想要将他生吞下去。
“啪！”
迎着血糊糊的腥风，临漳毫不犹豫的捏碎了玉牌，振臂一甩。直接将碎裂的玉牌甩进了巨章嘴里。
玉牌中间的那滴血随着裂痕不断增多，开始晃动起来。
在他大力一甩下，玉牌直接被甩进了巨章的喉咙。
忽然，巨章开始发亮。
不对……是他的嘴在发亮。
那块封印着血的玉牌在他的喉咙里彻底碎裂，那滴渺小到肉眼看不见的血滴爆发出骇人的洪荒之力，刹那间化为威力巨大的血雾。
巨章猛烈的挣扎起来，四周的海水沸腾起来，被搅动的巨浪一簇簇拍打在渔船上。叶澄瑜被晃得七荤八素，仍然紧紧扶着船舷。
巨大的鱼钩被巨浪带动着四处晃动，打在桅杆上，脆响连连。
她猛的一回头，心头一紧。鱼钩……那只被吊起来的章鱼不见了！
“嘭！！！”
一声震破天际的响声刺破了她的耳膜，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她扯着嗓子朝着前方腾起的海浪喊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
妙仪看着漫天落下的碎肉内脏，惊叹于那枚小小的玉牌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能将如此庞大的巨章生生炸碎！
临漳抱着那具残缺的身体，冷眼看着被炸的稀烂的巨章缓缓沉入海底。
不过片刻，便有体形稍大点的鱼类感知到此处危险已除，赶过来争抢巨章庞大的尸体。
“公子……”怀中的人慢慢转醒，气若游丝，耷拉着眼皮，想从自己粗布腰带上解下什么东西。
临漳感觉到他身体越来越冷，只能徒劳的用手去捂住那大腿上惨不忍睹的断裂处。
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有嗜血的小鱼围了过来。
妙仪检查了一下断口，低声道：“失血太多了……救不了了。”
“嗯，你说。我听着呢。”临漳贴着他嗫嚅着的嘴唇，聚精会神的倾听着。
“氓隶城……我妹妹……这个给她……”
苍白颤抖的嘴唇缓缓溢出几个零碎的音节。
巴特觉得好困好困，从被扯断腿的时候开始，直到后面越来越冷逐渐麻木的时候。
但他不能睡，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那个人。
他无力的扒拉着自己的腰间，双手逐渐僵硬，垂入了水里。
临漳轻轻的取下他挂在腰间的一个东西，揣进了里衣袋里，取代了那枚他随身多年的玉牌。
那是一颗乳白色的狼牙，尖端已经被磨得圆润，牙根处被磨了一个小洞，用根红绳挂着。
“逝者如斯。放他走吧。”妙仪沉痛的道。
巴特的表情凝固在那一刻，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只有无尽的茫然与空洞。
临漳没有说话，随水飘荡在海里。妙仪觉得他的脸色和那死去的汉子那般相像。
“他战斗在大海，也应该安眠于大海。快走吧，再不走，有什么大型食肉的鱼类过来就危险了。”他再次说道。
临漳木着一张脸，略显稚气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情绪。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紧紧搂住的冰冷身体，任他随着海水缓缓沉向深海。
他想终究还是害了巴特。是他们将他拉进这趟浑水，却没能力护他周全。
你是牧族人，常年住在沙漠了，那么缺水。应该会喜欢这片海吧？
深海里多少腌臜的尸体，那么黑，那么深，你怎么会喜欢呢？
他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极度的纠结，下意识想要追逐那随水下沉的尸体。
妙仪拉住他，忍住悲痛，坚毅的道：“他用命换回的生机，你就要这样糟蹋了吗？”
说罢拉着他朝着渔船方向游动，离开了那片有可能吸引食肉鱼类的海域。
临漳最后看了看那片逐渐平静的海，染红的海水逐渐褪色，与巨章的青色血液混合成一片青绿色的海洋。
巴特，愿你再世不为奴，长命逾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