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一声长叹。
“你说，秋秋这样温婉与世无争的性子，到时真能够入得那位俞先生的眼？”
“我凭着当年与俞老爷子的一丝交情，才得了一张入场券，为秋丫头争取的。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也许子叙那孩子那里不行，会入了别的人的眼呢。秋丫头也不算小了，也是时候该考虑婚姻了。”
世家子弟多为联姻，婚姻早早定好，不会结婚过晚。
如果宋秋竹等到二十六七岁再考虑，好男人早就被挑光了。
宋家这些年越发没落了。到了宋健柏这一代，家中没有男丁，联姻势在必行。
按照梅芝那种个性，自然是什么好事都会先巴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来。
不说宋秋竹跟她不亲厚，就算是亲厚，当后妈的，有几个能做到将心比心，善待原配留下来的孩子。
这些年，梅芝独宠，宋健柏这些年在外虽然花边新闻也有，但都没闹出什么私生子来，也没有什么其他女人能上位的事情，梅芝可见手段不一般。
宋老爷子垂下眼睫，掩去了眼底为宋秋竹的深深担忧。
*
柜台前，宋秋竹垂目看去。说是替宋健柏挑一份礼物，其实不过是客套之话。
她来也只是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合意的东西替爷爷奶奶买一点。
这几年她没在身边尽孝，最是不该。
柜边传来女声娇娇糯糯的声音：“妈，我看这个翡翠的成色不错。”
“梦娇，你的眼光有进展了。以后妈妈的珠宝生意肯定交给你，你静心好好学习打理。”
母女俩亲热挽着手臂，聊着天。
旁边亭亭玉立一女孩，吸引了母女俩的注意力。
宋秋竹闻言嘴角轻勾，梦娇？她那便宜妹妹？
正好此时，宋秋竹看过来，梅芝和宋梦娇均是一愣。
虽然隔了七年未见，但相片，时不时会传回来，一眼，她们就认出来了，这是宋秋竹。
不久，咖啡馆内，三人在隐蔽的位置静坐，气氛僵硬又古怪。
反倒是宋秋竹一派闲适。
“梅姨，没想到金九银十，生意这么忙的季节，你还有时间陪梦娇逛街。”
梅芝嫁给宋健柏，宋秋竹极力反对，这么多年未见，以姨相称，已是客气。
宋梦娇最是沉不住气：“你还回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着跟俞先生的相亲？你也不看看，现在锦城只知我梦娇小姐，谁人还知你是宋家大小姐。”
宋梦娇已有心上人，但心上人跟俞先生比起来，就是不够看的了。现下俞老太太放话要相亲，她自然也是心动的。
宋秋竹浅浅尝了一口咖啡。她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举止优雅，与她相比，宋梦娇那些礼仪，相形见绌。
“梦娇！”梅芝轻斥一声，对着宋秋竹却是温言好语，“秋竹，你几年没回国，自然是不知道，那俞先生势力太大，性子过于孤冷不好接近。若是嫁过去，你没有母亲撑腰，受了委屈也无处诉说……”
言语之中，尽是对宋秋竹考虑之意。
宋秋竹嘴角轻勾，眸光清亮：“梅姨，正如梦娇所说。我这大小姐已名存实亡，何惧之有？我跟妹妹同年生，相差不过半岁。可惜，就算母亲去世给你腾位，我还是宋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而妹妹，不过是一继女。爷爷都豁出面子，抬出了与俞老爷子的过去那点交情，为我争取了一场入场券。我如果不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爷爷的心血，落得不孝不顺这名号？左右不过是走一个过场，我去去又何妨，你又何必过于紧张。”
话音刚顿，宋秋竹又话锋一转，似是才想到什么，隐有惊讶之意：“还是说，梅姨对妹妹信心不够？怕我到场，会夺了妹妹的风头？可是，锦城长得美的世家姑娘多的是，难不成梅姨都想一一阻拦？”
眼前的女孩子，长相艳丽出众，尽取了父母的优点所长。
而宋梦娇，虽然也是有一些姿色，跟宋秋竹比起来，只显得小家碧玉，上不得台面。
被戳中心事，梅芝眼里已隐隐有一些怒气。
宋梦娇怒斥道：“你以为你长得多美？一狐狸精的样子。你认为男人会娶你这种女人当老婆？”
宋秋竹微微一笑，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哪里还有平常婉顺的模样。
“这种事情可说不准，说不定俞先生就好我这一口。”
“感谢请我喝咖啡，我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宋秋竹施施然离开。
宋梦娇气得一拍桌子：“妈，你怎么对她这么客气！”
梅芝已经收敛怒气，对女儿道：“梦娇，大众场合之下，还是注意点你的形像。”
母女俩离开，却并不知，三人的对话，已被正主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桌，因为石柱和沙发靠背的阻挡，良久，传来男人隐隐的笑声。
“传闻宋家大小姐最是温婉，今日一见，果然传闻只是传闻。”绵里藏针，倒更比较适合她。
唐易带着看好戏的神情，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看向好友。俞子叙不动如山，清朗俊目，仿佛谁也不能撕裂他的平静沉着。
而俞子叙听到温婉那两个字，嘴角却不期然一勾，似是想到什么场景，偏偏待唐易看去，他又是那清冷表情，仿佛刚刚那一瞬只是错觉。
“子叙，果然是你家老太太的话最有威信。老太太一出马，别说一个媳妇，十个媳妇都有了。”
*
宋秋竹逛了一会出得商场，却发现淅淅沥沥的秋雨下起来，风一吹，空气里带着丝丝冷意。
她下意识轻咬了一下唇角，眼里微微有点懊恼。因为不知道要逛多久，都把司机给叫回家去了。
她先是在国外呆了几年，最近半年在Z市各种考察，一人在外独立惯了，倒是不习惯让司机白白等待。
这秋雨，真是说下就下了。
宋秋竹只是略微踌躇了一会，就冒雨冲进雨雾中，准备跑往公交站台，搭乘的士。
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停靠下来。
车门打开，方平举着一把伞走了下来。
他的目光直视着宋秋竹，宋秋竹认人的本领过目不忘，大脑堪比识脸记忆机。
想起上次是帮她一起救人的那个强壮男人，宋秋竹礼貌点头示意。
然后，她抬头望向雨雾，往公交站台里避了避。
方平却叫出她的名字：“宋小姐，我家先生请你上车。”
宋秋竹有点讶异，看向那辆劳斯莱斯，却因为玻璃和雨雾双重遮挡，根本看不清人。
女孩礼貌道谢，说：“我等的士就好，不劳烦你家先生了。”
“宋小姐，我家先生是俞先生，说一不二，你如果不愿意的话，还是亲自去跟他说吧。”方平说完，就见宋秋竹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平静。
“那好，我去跟他说一声。”
方平举着伞，倾斜着，极有绅士风度，自己的肩头被雨淋了他也不在意。
宋秋竹提起长裙的裙摆走近，轻敲了一下车门，车窗降了下来，宋秋竹望进俞子叙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眼眸狭长，内双，眼尾微微上挑，本是魅惑之态，偏有一丝凌厉之感。
他眼里的眸光深邃幽暗，好似一潭古井，有种千帆过尽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