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最后一场，工作人员在场地是整理上也马虎了起来，他们也想早点下班。彭彭的目标是尽可能迅速地通过沿路的障碍，成功抵达操场的另一端，然后摘下插在那里的一面小红旗。
她已经进场了，也不和其他参赛选手说话，独自一人站在最外侧的出发点，看上去似乎比赛程刚开始时的情绪，更为低落。
江依依心里的不安扩大了，下意识去看校会的工作棚，焦客正和刘三川凑在相机前说着话。
而彭彭，低头站在背阴里，头发盘在脑后，细细的脖颈有着优美的线条。
吹口哨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有些男生开始明目张胆地讨论起穿着紧身运动服的彭彭，当听到他们讨论起彭彭的三围时，邵思琪忍不住要发作了，江依依却突然抢过前面学弟的又一个加油棒，敲打在看台的围栏上，大声呐喊：“彭彭！加油！”
学弟：“……”
彭彭身形一僵，转头就直直看向江依依。
江依依会心一笑，彭彭虽然表面对她冷淡，却还是时刻注意着她，连她站在哪里，都了如指掌。
她挥一挥手中的加油棒，粲然一笑：“加油！回头吃火锅！”
“彭彭！你是最棒的！”邵思琪也跟着大吼。
“你们闭嘴！”彭彭大声吼回去，“说得土死了！”
她咧嘴一笑，像二三月里结着薄冰的湖面，被落下的一朵春花，敲开了窗。
老师一声吹哨，彭彭便转身准备起跑了。
江依依和邵思琪莫名腾起一种紧张感，仿佛去参赛的是她们自己。
一声长长的哨音，带着无限的悬念，六个女生冲了出去，江依依和邵思琪立刻攀在看台的栏杆上疯狂呐喊彭彭的名字，已经全然失去了自顾的理智，眼睛里只有彭彭上上下下的身影，每过一关，她们都激动得大声尖叫，有人要接近第一名的彭彭时，她们比在孙思美课上默写还要紧张。
身后的男生推了推眼镜，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其实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场，观众早已兴致恹恹，就等着名次出来，赶快散了。这就显得江依依和邵思琪这个疯狂加油二人组，更为突兀，更为神经质。
就要接近终点了！
彭彭与第二名保持着一个关卡的领先优势，正在倒数第二关沉稳地转那100下呼啦圈，裁判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计数。
彭彭匀称的身体线条像是一条黑色的锦缎，韧性十足地随着呼啦圈晃动，那个粉色的呼啦圈，就像长在了她的腰上一样，频率稳定地转动着。
“转完了转完了！”邵思琪大喊，“去拔旗去拔旗！”
“要赢了！第一！彭彭是第一！”江依依紧紧盯着彭彭像小红旗那边飞奔而去的身影，加油！最后一步了！你是第一！
彭彭往小红旗冲去，还有几步之遥，瞬息之间，她前倾的身体，一把握上旗杆，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气呵成把旗帜拔出地面！
第一！彭彭是第一！她赢了！
“是彭彭！她的时间绝对是四组里最短了！她肯定是第一！”江依依和邵思琪抱在一起，加油棒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两人用力地拥住对方。
邵思琪差点喜极而泣，就像彭彭获得了奥运会冠军那样激动……
江依依的头在邵思琪的肩颈探出，正好看到操场上彭彭一动不动站着的背影，工作人员都在往那里涌去，他们脸上的那抹惊慌，让江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推开邵思琪，声音有些发抖：“彭彭出事了。”
邵思琪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回头看去……
这时，看台的观众也发现了异样，叽叽喳喳吵闹起来，有的担心，有的新鲜，有的幸灾乐祸凑热闹……
江依依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掉进了深井，晃晃悠悠一阵刺骨凉意。
邵思琪拉着她，在不时相撞的身体和四面八方伸来的手臂里艰难穿行，举步维艰地往彭彭那边挤去。
那些挥舞的手臂，形成一个个交错的视角，江依依满头大汗地穿行，一个抬头，猝然看见一位中年老师拽了一下站着的彭彭，她晃了一下转过去。
江依依瞳孔骤缩，心也彻底沉到了水底，在水底之中，不受控制的触底反弹，一颗心，既寒凉又焦躁，狂乱至极。
彭彭握着旗杆的手，鲜血直流，她移开的那片地方，已经是一滩血迹。
“邵思琪，”江依依的声音有着异样的紧绷感，“快点，快点去到她身边……”
江依依和邵思琪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冲下看台时，校会的人也已经来帮忙了。
焦客靠近，彭彭忽然往旁边让了让。
没想到这样的“趣味”运动会也能出事故，现场根本没有安排医护人员，乱成一团，在场的老师想碰她，又不敢贸然出手，彭彭的伤势很棘手。
旗杆是木质的，上面露出一根五厘米长的倒刺，剩下的，在狠狠扎进了彭彭的虎口，她的脸煞白的，眼睁睁看着鲜血直流，动也不敢动。
“120！120打了没？！”江依依还没站稳就急声道。
“先去校医院！校医院近！”那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老师回神，当即喝道。学生受伤这件事到底有些敏感，能在学校里解决就尽量在学校解决，如果救护车一路大张旗鼓地来了，学校脸上到底有些难看……他身为在场的老师，出了事，总归要担责任，但事情越是化得小，对他越有利。
“你叫什么名字？”江依依眼里有隐隐的血丝，盯着那个说话的老师。
仇畅和刘三川心中一紧，暗叫不好，对方到底是个老师，如此出言顶撞……
焦客挡在江依依面前，向脸上已经阴云密布的鸭舌帽老师僵硬地示歉，他按住江依依，小声说：“你冷静一点，校医院……”
“你付得起责任吗？”江依依推开焦客，直直迎上那个老师的目光，“你说一句‘付得起’，我就能放心大胆地告诉她爸妈，负责的人是谁，是那个负责的人，在120和校医院之间选择了校医院。”
校医院不过是开开感冒药而已，能和医院比吗？！
此话一出，邵思琪也是一身冷汗，这句话是把那老师逼上绝境，也是彻底惹怒了他。
果然，戴鸭舌帽的老师当即黑了脸，脸上闪过慌乱和难堪，随后便是狂暴的怒气：“你是哪个班的？！是学生和老师说话的态度吗？！你……”
“老师，我刚刚自己打120了。”彭彭另一只手一直抖，语气却尽可能地四平八稳，“不好意思啊，小题大做了。”
那老师的眉毛一阵抽搐，是彭彭的话，他就再也不好说什么，气急败坏地把围观的人都推开：“看什么！把路让开！送她去操场外面！救护车马上要到了！”
江依依和邵思琪立刻冲过去搀扶彭彭，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走。焦客、仇畅、刘三川，以及其他人就在前面开道，把围观的人轰开。
“拜托，让一让，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请大家让一让！”
“不要看了，请大家往后退！”
“不好意思，让后面的女生先走好吗？！”
前面在声嘶力竭地开辟道路，江依依托着彭彭的右手，小心翼翼往前挪，不能移位，不能加深伤口，她小声提醒自己，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僵硬到不受控制，两手都是彭彭的血。她脚步慌乱地往前移，看到自己如此慌张失措，江依依心里更焦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