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昌华公主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你上次去永安王府待了不到两日便回来，脸色也不好，将自己关在屋里那么久……莫不是你姨母那边给了你什么气受？”
永安王妃与昌华公主的情谊足以追溯到三十多年前。
二人是幼时闺蜜，纵嫁了人，到底当年情谊仍在，又都是皇室成员，走动便也跟着十分频繁，按理，季芸郡主应称永安王妃作舅母，但因着两位母亲的关系甚好，反随着母亲的交情唤起姨母来。
“姨母一向疼爱我，哪里会找我的话说？”季芸郡主摇了摇头，“阿让在外游历，姨母府中不过只剩下一帮子庶子女，又哪里能兴起什么波浪来？”
她自视甚高，一向看不起出身卑贱的庶女，纵是各家的嫡女，见了她，也只有阿谀奉承的份，更何况那些只会装哭的小庶女，又哪里能入得她的眼？
这话，昌华公主却不敢苟同：“你莫小瞧那些庶女，她们出身低，一生下来就懂得做小伏低地去讨好人，以此换取她们想要的东西，阿芸，你要记着，”昌华公主抬起头来，对上季芸郡主懵懂的一双眼，“往往是那些你瞧不上的小人物，反而更能掀起风浪来。”
“阿芸，如今你年岁渐大，有些事，也很该自己知晓才是。那些妖妖娆娆的小家子气的庶女们，素来惹嫡出的厌烦，可她们却不晓得，正是这样的小娘子，更会讨男人喜欢。”
讨人喜欢？
季芸郡主眼前闪过永安王府中那个她一向看不上眼的庶女兰。
季兰是庶女出身，通身的小家子气，举止却霸道，见着什么都想攀附——生母却又是永安王妃的庶妹，畏畏缩缩的，十分上不得台面。
若说这些小庶女中，非得挑一个出众来，怕是只有……
季芸郡主脸色突然沉了。
她顿觉自己坐不住了，急吼吼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头奔，又唤昌华公主：“阿娘，我得出门一趟。”
昌华公主十分意外：“你要去哪里？”
莫非，她说了这么多，这丫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成？
季芸郡主晓得母亲定然想岔了，也不多解释，只是急急同母亲道：“阿娘放心，我不会乱来。”
她走得快，裙摆带起一阵风，将门口处燃着的蜡烛火苗也带得乱跳了数下才停住。
她淡淡吩咐道：“来人。”
顿时，便有人影在门口一闪而过，不过一瞬，便十分恭敬地立到了昌华公主下首，拱手朝她行礼。
“你去，小心跟着郡主，莫叫她闯什么祸事——”昌华公主顿一顿，又加一句：“若是入宫，务必拦住她。”
她的女儿是天之娇女，不该如此委曲求全地低就一个小小将军。
她语气多有不安，那人听着觉得气氛有些怪，不由抬首，悄悄地扫昌华公主一眼，但见公主娘娘面色沉沉，心中一颤，忙低声应了，这才朝着季芸郡主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季芸郡主正要出门。
因事态紧急，她甚至顾不上唤车驾来，只随意地解了一匹看着尚算顺眼的枣红马骑着，不过几个纵跃，便冲到了公主府大门处：“我要出门，快快让开！”
守门的小厮见是季芸郡主，额头上顿时便见了汗。
公主殿下一早便吩咐了，近来长安城风言风语，不许郡主出门的……
正犹豫间，一条鞭子带着破空声已直朝着他的面门而来，带着季芸郡主的雷霆之怒：“还不快快让开！”
那人躲避不及，眼瞧着鞭子已到了面前，顿时本能地将眼闭上，但等了片刻，预想中火辣的疼痛却并未到来，不由诧异地睁开了眼。
面前，一个人已正高举着手，将那条险甩到他面上的鞭子紧紧地握住了。
“二爷。”看门小厮忙跪了下去，“多谢二爷出手相救。”
“大胆！”挥出去的鞭子被人拦了去路，季芸郡主顿时勃然大怒：“你躲开！我要出门！”
那人就势松了手，淡淡扫看门小厮一眼：“开门。”
“这……”
看门小厮有些犹豫：“殿下吩咐过，不好叫郡主出门的。”
他抬头，偷偷地去扫二爷的脸色，但见二爷冷若冰霜，顿时不敢再多言，只乖顺地退到一边，木门咯吱咯吱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展开。
季芸郡主这才气哼哼地收了鞭子，却扫也不肯扫那被称作二爷的人一眼，轻叱一声，人影不过在门前一晃，已消失在街角尽头了。
看门小厮瞧着季芸郡主离去的方向发愣，又去瞧二爷：“二爷，郡主这是……”
“主子的事，何时轮到你等来议论了？”二爷冷哼一声：“管好自己的嘴，若有下次，我定饶不了你。”
看门小厮心中一凛，顿时不敢再多言，见二爷手上也牵着马，这才反应过来，忙急急地将门重新打开了，见着二爷打马朝着季芸郡主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直到确定不会再回来时，这才复又将门关上了。
然而，门不过刚刚掩上，抱怨里带着嫌弃的话也跟着跑了出来：
“不过是一个路边捡回来的野种，竟也充起主子来了。打量谁不知道你的心思，呵——”
这话，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人听到了。
季芸郡主心中焦急，并不肯停，一路带起烟尘无数，直奔到永安王府大门时这才急急地拉了马，马鞭随意地一甩，便提着裙子冲进了永安王府。
“我要去找姨母，休得靠近！”
永安王府门口的守备见是季芸郡主，不由纷纷对视一眼，原举起的武器却悄悄地收了回去，整齐应了一声“是”。
永安王妃正在正院懒懒地听琴。
或许是七月十五已经过去，又或者王府中不再有怪事，抑或寒山寺果真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加灵验一些，永安王妃的这场重病倒是渐渐地好了起来。
王府众人如今只知寄荷侧妃，彻底将这位正经的王妃娘娘忘记，永安王妃经过一场大起大落，也不在意，反觉得自己落了个清净。
十分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