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小希擅长说谎，因为她知道真正成功的谎言，九分真实一分偏差就是最完美的，几乎没有人能拆穿，甚至她本人都会认可这种解读。
但闵渊拆穿了十分之一的偏差。
“我的故事……比真实听起来更像是假话。”
倪小希摇了摇头，前世的一切和今生毫无关联，她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估计会以为她也是个妄想狂吧。
“我会相信，如果你说的话。”
闵渊直视着前方，他没看倪小希的表情，看起来确实是他那杀手模式的会说话版本。
“我经历了一场战争，不是支援显州那次，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以为自己死在了战场，但是我又醒过来了。”
这是倪小希第一次承认，她的内心其实一点也不想醒过来，若不是倪小红祈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一遍遍的回响，她真的想重新回到永远的安静之中去。
“你不是微不足道的一员，你举足轻重。”
闵渊此刻就是个完全不懂得看气氛的找茬专家，他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倪小希。
“行吧，我承认我其实是个将领，但这和我要讲的事情关系不大，也并不重要。”
倪小希不满起来，讲故事怎么能没有侧重呢？她现在是故事里的第一视角，一切都应该以她的主观判断为第一标准才对！
“你是将领中最优秀的那一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出你的眼神是出生入死无数次的眼神。”
原孟之一个琴师看不出来的，闵渊此时翻动那些记忆，却能清楚的看出来。
但是偃城那个地方，有什么能让人无数次出生入死的？
这令人想不通，但却在倪小希的身上真实的存在，闵渊十分迷惑。
“这些都不重要！不要再讨论我的军衔了好吗，我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开国元勋之类的谢谢！”
倪小希对于这个一点情商都没有的闵渊绝望了，这人问她的过去根本不是为了安慰和开解她，他只是出于好奇。
“所以你是开国元勋。”
闵渊听后点了点头，倪小希生气的力气都要没了。
“或者应该叫复国元勋，不过这不重要，总之就是我一路走过来，我周围所有人都死了，想死的不想死的，我想要的想保护的，全都死完了。”
倪小希有些想笑，或许正是因为她的情绪被闵渊搅和的一团乱，才让她能将心中最沉重的痛苦如此轻松的说了出来。
“就这样？”
闵渊不解的歪头。
“还要怎样？你的故事简化一下也不过就是父母双亡四个字罢了。”
倪小希挑眉，理所当然的看向闵渊。
“说的也是。”
闵渊竟然被说服了一般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他似乎在思考倪小希的话，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倪小希被扔在了一片沉默中，她对闵渊有点无语。
这位主人格似乎有点烦人啊。
“那老王妃的事情的怎么回事，那个假冒的人是你找来的吗？”
倪小希趁着闵渊此刻好说话，想将一切的疑惑都问清楚。
“是我找到的。”
闵渊回过神来回答了倪小希的问题。
“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吗？”
这才是倪小希真正想问的，老王妃在鸿州的战略部署中并没什么不可或缺的意义，她在不在貌似影响不大，真正王妃的娘家已经都死光了，为什么闵渊还要专门找来一个人，维持王妃还活着的假象？
“只是碰巧遇到了。”
闵渊原本的计划中也没有想要找个女人冒充他的母亲，但是他失神在城中乱晃的时候，偶然碰到了一个刚死了儿子的寡妇。
他将这个可怜的女人带了回来，让她以为她是闵渊的母亲，她是个平民出身的王妃。
世间绝望的人太多了，若有个美好的梦境可以让人逃避，很多人都会选择沉溺其中不要醒来的。
“而且我们这样的人，正常人在我们身边也待不久。”
闵渊对倪小希露出了第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太僵硬也太扭曲了，完美笑容要露出八颗牙，而他露出了两排牙齿，在野兽的概念中，露出过多的牙齿就意味着进攻和挑衅，倪小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想说什么？”
倪小希按住了她想一剑把闵渊脑袋剁下来的手。
“你也是这样被留下的，不是吗？”
闵渊还保持着这么笑容，他点明了倪小希会留下，是因为她的妹妹倪小红近乎病态的依恋，不然她可能早就找个山头把自己像放风筝一样放走了。
“我们这种人就是会爱上疯子啊，因为正常人都是正常的，他们的感情会权衡利弊，会讨论得失，一旦我们令人失望了，或者没有价值了，就会被正常人抛弃的。”
倪小希当然知道闵渊在说什么，她也完全同意这个说法，但她无法确定她的妹妹倪小红和她之间是不是这样的关系。
因为她从未在倪小红面前展现过真实的自己，她只是扮演着一个好姐姐的形象，但实际上她内心的狂暴与自毁，倪小红都不曾触碰过。
或许倪小红也不需要知道姐姐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是需要一个活着的，还喘气的姐姐就可以了。
于是倪小希在这个世界，还从未被任何人羁绊住。
“会有人需要我们吗？”
闵渊和倪小希排排坐，如同两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现在鸿州就很需要你。”
倪小希表示门外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出去处理呢，他们需要的不得了。
“他们只是需要镇安王，是不是我其实不重要。”
闵渊摇了摇头，反驳了倪小希的话。
“那您要这样想就很绝望了，要从人类本质开始讨论的话，还是死了比较轻松一些。”
倪小希也时常感到迷茫，她是一座被时间遗留下来的孤岛，孤独的感觉能杀人。
但她不会将时间都扔在哲学问题上，吃饱了撑着了想两下消遣就好，非要想出个所以然来，估计她也活不到现在。
“说的也是。”
闵渊站了起来，他此刻更应该走出去，像个诸侯王的样子去处理国度中的各种事务。
毕竟这就是活人应该做的，兢兢业业扮演他们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