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天道师被抓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妖怪们无不大惊失色。恐怕谁都不会想到天道师，自己这边的主力大将会有被掳走的可能吧。
倾城坚定道：“所以我们接下来打算去救主人。”
沉默，沉默，一如在天阙里经历的那样，妖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缄口不言。
“怎么？就这样就不要天道师了？”倾城挑眉问，光洁的额头隐隐有黑气流转。
惊风啧了声，说了句公道话道:“倾城，不是我们不想救，而是……这么做你感觉有意义吗？你仔细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
他转身示意给倾城看。
倾城之前并没有在这里，而是出去找不知所踪的常衡去了，只是也没找到人，回来的时候她就看见有妖怪从血海那边冲出来，一问才知道，是神拐走了雨欣，然后就也跟着他们冲过去了。
所以她几乎就不知道血海这边发生的具体情况。几乎八成的妖怪都躺在地上，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都还未凝固，都是拜神族的突然袭击所赐。
就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去救姬正？去送死吗？毫无意义的牺牲，与送死无异，是最为愚蠢的行为，这句话还是姬正亲口告诉他们的。
而且，再看看那些妖怪，这些伤号眼里全无斗志，神的那一波翻脸寒彻了他们的心。
满怀着激情的火焰燃烧殆尽后，剩下的就只有无力和退缩。不光是要和妖疆之内无尽的妖族作战，就连神也是个不定时的炸弹。
这才仅仅一个来月的时间，他们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十几万的妖怪都死去了，千百年道行的老妖怪，原本都是可以占据一座山头，呼风唤雨的强大存在，可是在这里屁都不是，道行高深的万年老妖？对面都是成片来的万年老妖，甚至还有更在其之上的可怕妖怪。
仅凭他们，能干得了什么？有的亚欧该甚至已经反悔，不该一时头脑发热地要来帮助天道师。苟延残喘几天，不好吗？
人声鼎沸，妖怪们众说纷纭，但几乎都是在说想要从长计议。
雨欣轻轻转过身，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先去了，我已经一刻也等不了了。”
听到雨欣做下决定，小狐狸当时就扑过来，想要将她拦下。
“等等，雨欣姐姐，你一个人去了也不顶事啊！”
倾城也同时劝道：“对雨欣小姐，唯独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小狐狸也扑了个空。
她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支零破碎，好像秋天的落叶纷纷扬扬，被风吹向远方。
倾城一脚踩在地上，气急败坏道：“快派人去追她！”
“是！”十来只妖怪应声而动，化作黑影在空中起落，快速追向雨欣离去的方向。
“惊风，白霖，你们俩速去两线通知，让他们全部往中路赶进，我们没时间犹豫了，一定一定要把雨欣小姐拦下来，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救出主人。”
“等等！”
放眼望去，是南宫棠奕排众而出，他来到倾城面前，抱剑道：“倾城姑娘，如此贸然行事，是否不妥？”
他们此前一直都是直接听从姬正的指令，或是烛龙代为发号。
“将两条战线的所有兵力都调动起来，就为了拦住一个女人？甚至还要不惜代价救出天道师？这是否有些太过冒进。”
冒进？倾城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转头对小狐狸他们说：“你们先走，这里我会说清楚的。”
二妖直接应声，一刻也不敢多留，化作本体火速离去。
然后她大袖一挥，整个人忽然变了个样子似的，光洁的下巴对着他们，宛如女王一般，睥睨众生，尽显傲气。
“那我们就来讲讲为什么。剑客，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不远万里赶来？”
“那还用问？当然是援助天道师。”
他们所有的人，包括那么多妖怪不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吗？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到了天道师身上。
只是很多妖怪都面有惭愧，这场战争太残酷，他们想退缩了。
南宫羽走上来，想告诉自己的父亲真相，却被倾城直接斥道：“南宫小姐，你先退下，现在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英招和夫诸脑壳都是大的，因为只有关于到自己主人的时候，倾城每次都会六亲不认。他们不停地对着南宫羽使眼色，示意她冷静。本来手都放到剑上的南宫羽这才松手，不快地退下。
“你们都说了，是为保护我主人而来，那又可曾知道为什么我主人为什么要带着雨欣小姐？”
倾城轻轻走到南宫棠奕身边，直直看着他，一金一黑的眼瞳充满了妖异。
所有的妖怪都看着她，期待着这个忽然变脸的女鬼能给他们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心上人？还是为了带她看看没见过的世界？”
南宫棠奕默不出声，天道师比这世上所有生命都清楚自己肩上承担的责任，所以绝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因为我主人是在保护她，把最危险的东西放在敌人眼前藏着，才最不容易发现不是吗？”
什么意思？不光是南宫棠奕，几乎所有的妖怪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天道师带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倾城诡魅一笑，转过身去。
“有些事情只有我们知道，因为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效忠主人，自然不会直接告诉你们。至于你们能不能猜到，不关我的事。”
她摆了摆手，道：“夫诸、英招，点齐我们的兵马，另外，所有能动的南国妖兵，你们的将军已经倒下，就让他暂时休息吧，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我们一同出发，去救你们的少主。”
几百名南国妖兵异口同声回应。“愿听调遣！”
“等等！你们不能这么……”
倾城轻轻撇头，一头长发微微舞动，她金色的神瞳里金光暴涨，充满威严。
“放肆，本王乃一国国君，率领士兵出征，与你何干？”
她一袭黑袍鼓动，上面金镶的凤凰振翅飞翔。
“确实。”百十名还能动弹的妖兵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无比坦然道：“南国从不参与什么天道师的事情，这一点万年不变。”
“那你们为什么……”
“和你们不同。什么天道师，是死是活都和南国没关系，我们只是受龙主之命前来保护少主的。现在南国未来唯一的龙主被抓走了，我们这些臣子只能舍命相救了。”
也有二十多名万年道行的老妖怪站出来，带头的妖怪笑着说：“我们这些老妖怪不一样，背叛了自己的君王，再背叛第二个要追随的人话，就真的不用再活着了。”
“那好。”
倾城翻身坐到鹿身的夫诸背上，迎着万丈阳光，她像一位御驾亲征的女王一般。
等着吧，主人，妾身必不会迟到的。倾城在心底喃喃道。多少年前，她在火焰中戴上王冠，在毁灭中登上了只有她一个人的亡国的王。
那一生我没能保护整个国家，现在，我仅仅是要保护你一人而已。
我肯定会救出你的！
她指向前方，气势高昂道：“出发！”
只有两三百只妖怪的队伍开始行进。
南宫羽也跟了上去，却被父亲一把拉下来，道：“羽儿，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你去了能干什么？”
她转头看着父亲，目光中是比金石更坚毅的决心。
“父亲，假如一个女人救出了天道师，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妖怪，你认为谁还有脸再面对天道师？假如妖族和逆君的动荡真能平定，你觉得这安稳的世界，身为逃兵的你还能呆下去吗？”
她将背后的幻羽剑扔到地上，那些妖怪就眼睁睁看着她在战场上翻寻，谁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插嘴说什么。
“南宫小姐，接剑！”
说话的是那只山膏，它顾不上自身伤口的疼痛，咬着牙将一把带血的剑抛出去。
“连着我的那份决心也收下吧，一定要救出天道师！”
“谢谢，南宫羽必全力以赴。”
南宫羽一手接过剑，背在身后，念诀御剑，剑出鞘，载着她破空而去。
——
在这之前的几个小时前，常衡又听到了呼唤声。
他在说，来，来，我想见你。
常衡本想置之不理，他好歹也是道家弟子，怎么会与妖族勾结？
但实在架不住那声音一遍遍地呼唤。
来吧，快来吧，这里有你的答案。
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害怕什么？
做个了断吧。
……
真是的，你到底想干什么，烦也不烦？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趁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溜了出去。
这段路很长，可他走的出奇的快，就像乘着风一样，一步几米，没花多久，就已经远离了那些妖怪。
烦人的声音消失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支军队。他们像是金色的浪拍过来，神圣威武。
“那是……神？”
常衡错愕过后，大喜过望。而且还是神的军队！神下凡了！
是要和那个杂种宣战了吗？他满心欢喜地冲过去，跪在神的面前，匍匐道：“拜见众神！”
神军停下了，他的心里瞬间心花怒放。
果然，天上的神是不会真的屈服在一个什么不知所谓的天道师身上的。这一定使他们开始反击了！道家的希望……
“人类，滚开。”
常衡的身体一颤，什么？
他抬起头，焦急道：“神，我是道家的弟子，出生就被神眷顾的人啊！”
看着他的是一名头戴金缨的神将，他高高在上，和殿里的神像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我知道，道家已经被抛弃了，你们没用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说抛弃就抛弃！
他颤声道：“可我们……我们信奉了你们一万年啊……”
神将的嘴角上扬，他俯身看着常衡，冰冷的眼里出现了人一般的嘲讽。
“还不明白吗？我们从未回应过你们的信仰，之所以会给你们一点可怜的力量，只不过是出于强者的施舍罢了。”
“那就再给我一点力量……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常衡苦苦哀求，他迫切地需要力量，要去复仇，只要他一个人有力量也行啊！
“你？凭什么？”
神将的脸色一沉，拔剑一斩。常衡直接就吓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他的面前，土地被划出一条十来米的划痕，足有半米之深。
“你们人类贪婪、弱小，凭什么高贵的神要将力量放在你们这些蛆虫般的人类身上？说白了，你们人族始终都只是棋子，用完就丢。”
“不……”
“滚！”
神最终忍无可忍，扬手一道神光将常衡打飞。
他下令让神兵继续行进，压根不管常衡死活，只留下一句让常衡最后的侥幸都被浇灭的话来。
“神是上天的娇子，和低微的你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玷污自己。”
常衡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吐血。
他痛苦地大叫着，却不是因为疼，也没有眼泪。
不是所有的绝望，都要落泪。绝望是什么？当你被希望背叛的时候，就是绝望了。
你们这些神怎么能这么残忍！我们信奉了你们一万年啊！整整一万年都始终如一地虔诚信奉着，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他看着那些神渐渐远去的身影。你们怎么能够这么残忍！狠心抛弃了信奉你们一万年的我们！
“看清了吧？这就是神的德行。”
玩味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
一张脸歪下来，正对着常衡的脸，嘴角裂到脑后，露出满是利齿的危险笑容。
“和你看不起那些普通的人一样，那些神打心里看不起你们这些人类的存在，从人这个种族从大地上出现时就是这样。”
常衡别过头，不理他。
但鬼妖道注意到了常衡的手握了起来，他能感受到，愤怒。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于是循循善诱道：“所以呢？要不要接受我？“我能给你的力量高过神给你的十倍、百倍！”
“你看看你，能做些什么？打杀几只刚成型的妖怪？以前的你还有成就感，可现在呢？”
“还有那些神。一万年啊，多磨坚定的信仰，怎么能够说放弃就放弃？这是忘恩负义的背叛啊！他们能够原谅？”
……
源源不断的话语，从耳边吹进常衡的心里，撩动着他此刻心里最脆弱的部分。
是的啊，神，我们信仰了你们整整一万年，你们怎么能如此绝情！怎么能背叛我们！
你们怎么能够如此残忍！甚至还要杀掉我！
鬼妖道将他的内心一览无余，愤怒，尤其是背叛的心灵所产生的愤怒，最经不起有意的撩拨。只需悄悄地为它吹上那么一口气，噗地一下，就会变成把自己都烧成灰烬的大火。
“我欣赏你，人类。以前我也是人，我经历过比你更刻骨铭心的背叛，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我才想帮助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你有野心，因为你渴望力量，你很贪婪，一点点力量怎么可能满足你？你需要的，是可以站在众人之顶的力量。”
常衡的眼睛猛地睁开。但却没有反驳，他能怎么反驳？因为他确实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对吧。”鬼妖道继续诱惑着他，像是邪恶的法师，一步步将迷途的羔羊引进早已备好的陷阱。
“神已经背叛了你，他们是叛徒，多可恶啊。我能给你甚至杀掉神都易如反掌的力量，这样你就能杀死神，甚至是杀掉那个曾经……”
他贴在常衡的耳朵上，一字一句道：“摧毁你的一切的天道师，那个杂种。”
这是真的吗？常衡真的有些心动了。这都得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你看看那里。”
常衡循着鬼妖道指尖的方向往过去，金光如潮，摧枯拉朽，血海那边的妖怪遭受到了非常惨重的打击。
虽然看不见他们的具体招数，但是常衡能感觉到，那力量很强，和他们借来的神的力量简直不在一个层次。
可恶的神，吝啬的神！常衡在心中咒骂。
然后鬼妖道伸出指尖往空中一点。一个漆黑的破洞。
常衡双目顿时暴瞪，满脸的匪夷所思。
虚空……被打破了！
鬼妖道对常衡的表现感到心满意足，道：“仔细看看吧，和那些吝啬又虚伪的神不一样，这就是我能给你的力量。”
“真的？”常衡狐疑地看着鬼妖道，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戒备之心，问：“你会给我这种力量？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有这样的力量，他杀尽天下妖族就完全不是梦了。神？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杀了又何妨？
鬼妖道竖起食指，左右摇动。
“不需要，我送给你。”
哪知常衡直接就变了脸，直接后跳，指着鬼妖道破口大骂：“臭妖怪，你诓我！”
“不不不，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
无论怎么说，常衡都不相信他的话。妖族向来阴险狡诈，这个来历不明的妖怪虽然几次三番不杀他，但肯定谋划着什么。再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获得的力量？什么都不付出就能拥有，骗鬼去吧！
“行吧，我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鬼妖道从头到尾都没有恼怒的样子，狰狞笑道：“我再给你考虑的机会，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肯定不会拒绝我。”
“不可能的！我绝不会相信你的！”常衡头也不回的离开。
鬼妖道就看着他离去。他当然会等，而且确信常衡肯定会上钩。因为，常衡是个追求力量的人，只要能得到力量，他一定不会介意这力量来自什么地方。他的内心里，就是这么写的。